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彤櫻 發表於 2024-5-2 08:20 AM

崔羅什 -【清沅】《全文完》

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4-5-11 06:13 PM 編輯

【書名】:清沅

【作者】:崔羅什

【內容簡介】:

  願天下有情的,都成了眷屬

  是前生注定事,莫錯過姻緣

  誠國公夫人顧清沅是京中有名的才女孝女,是顧太后最寵愛的侄女,出入宮廷十分風光。只有顧清沅知道自己這輩子並不痛快。重生之後,她終於有了彌補自己的機會。但沒想到一個男人擋住了她的去路。最終這個男人卻成了她的歸途。

  一句話簡介:自古美人愛英雄,英雄難過美人關

  立意:家國天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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彤櫻 發表於 2024-5-2 08:29 AM

第一章

  年末是宮中最忙的時候,今年的這份忙碌卻十分不同尋常。

  京中都在說燕王要回京了,連街頭無賴小兒都會叫嚷兩句:「燕王要回來了!我看有些人的好日子是要到頭了!」

  大齊開國七十多年,一直飽受西戎擾邊之苦。燕王是先帝之子,在西境戍邊十年,終於在今年將西戎徹底清掃。從此大齊海晏河清,消息從邊境一路傳來,百姓無不振奮。

  照理說這本是件普天同慶的大好事,然而到了京中卻有些變了味道。

  皆因如今皇帝身體虛弱,太后獨掌大權。燕王和皇帝固然兄弟情深,但並非一母同胞。皇帝是太后所出,燕王的生母是已故的許婕妤。許婕妤病逝多年,生前死後都是默默無聞。然而這一兩年隨著燕王在民間的威望越來越高,京中忽然流傳起了是太后害死了許婕妤的傳說。

  傳說許婕妤身世貧寒,因美貌入宮,很快就得了先帝的寵愛。太后善妒,與許婕妤一直不睦,後來先帝生病,精力不濟,對後宮事情不加過問,太后便趁機害死了許婕妤。先帝雖然寵過許婕妤,但傷感幾天也就完了,並沒有仔細追究許婕妤的暴死。

  許婕妤死的時候,燕王年紀還小,才十幾歲。但如今不同了,燕王立下赫赫戰功,可以說大齊的半壁江山都是燕王保下來的,在大齊西邊的十幾個州縣,燕王領軍所過之處,百姓無不跪拜,簞食壺漿,以迎王師。

  如今燕王大權在握,手中有近十萬兵馬,京中許多人都在說,燕王回來是要來給許婕妤報仇了。

  年關將近,燕王預計在臘月二十八日到京,眼看著距離燕王入京的日子越來越近,京中的傳言越發聳動。不僅街道上彌漫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緊張,連一些高門大戶,行事也不像往常那般張揚了。

  誠國公府上仍和往常一樣有條不紊。天還沒亮,後門就開了,一車車送菜的,送煤的依次等著卸貨。大大小小幾個廚房裡水都滾了,廚娘忙忙碌碌,做菜的,煎藥的,還有忙著備存貨和年菜的。院子裡掃雪的,園子裡修枝剪葉的,動作麻利。國公夫人愛梅花,園子裡花匠格外細心侍弄梅花,盼著夫人賞賜。

  到了德榮院裡,丫鬟們就放輕了動作。此處是國公夫人所住的正院,夫人最喜清靜。

  屋外雖然寒冷,屋內卻一片暖意,地上鋪著厚線毯,爐中燃著百合香,窗下擺著繪芭蕉葉屏風。厚厚的床幔上繡著瓜瓞綿綿圖案。

  顧清沅睜著眼睛,只是細細瞧著帷幔上的瓜瓞綿綿。這是最吉慶的圖案,上面有小瓜,桃果,荔枝,石榴,果實飽滿,沉甸甸的掛滿枝頭,中間穿插著飛舞的蜂蝶。這一幅床帳是舅媽中秋時候特意送來的,寓意極好,就盼著她早日懷上孩子。

  畢竟,今年她已經二十九歲了,嫁入國公府也有十年了。這整整十年了,竟然是一點動靜也無。宮中的御醫不知道來看過多少次,都看不出個究竟。

  顧清沅起初還著急,到這兩年,她其實早就安之若素了。她帶來的一個陪房聞鶯,又有一個大丫鬟紅葉,都是溫柔性子,早就過了明路,給誠國公趙遜做了妾室。後來趙遜自己在外面瞧中一個絲綢商人的女兒,聘了回來。三房小妾,幾個通房丫頭,這些年下來,生了兩兒兩女。

  顧清沅自己不急,身邊人倒替她急。時常送些藥方,靈物來,要不然就約她去求神拜佛,觀音啊菩薩啊,碧霞元君啊都拜了,說是靈驗,卻沒在她身上靈驗過。

  這一套的瓜瓞綿綿用物,是舅媽每年都會送的……

  「想什麼呢?」枕邊人攬住清沅的腰肢,嘟嘟囔囔著問。誠國公趙遜比顧清沅大一歲,今年是而立之年,他是襲了自己父親的爵位,爵位雖高,但只領了兩個虛銜,在朝中並無實權,因此日子過得逍遙,早早就發福了。

  清沅道:「在想今年年禮怎麼安排。」

  趙遜哼了一聲,說:「就像往年一樣唄。」

  不待清沅說話,他又嘆了聲氣,說:「不過去年時候誰能想到今年會是這情形……燕王這一進京,也不知道宮裡坐不坐得住。皇帝這兩年身子越發不好,皇后是個不經事的,太子才五歲。朝中就太后一個人撐著……燕王這來勢洶洶的。誰知道會怎麼樣!」

  趙遜一想到這事情,就沒了親熱的心思,向清沅問道:「上次你進宮去,太后就沒對你說什麼?」

  清沅下半夜就沒怎麼合眼,再被趙遜這麼一絮叨,也躺不下去了,她半撐起身子,撩了帳子喚了聲:「眠竹!」要丫鬟伺候起身。

  趙遜還躺在床上說著:「燕王這人真是見了鬼了,從前誰也沒聽說過他有這樣的本事。要太后早料他能翻天,當年說什麼也不會同意先帝放他去玉門啊。太后千算萬算,就算錯了這麼一次。你看看,如今這叫什麼事。唉!要我說,這個燕王內裡肯定有鬼,身邊不知道得了什麼高人指點,否則何以突然在西邊就勢如破竹了……他自己就算沒有旁的心思,他身邊的人還不知道會怎麼想。說不定燕王早就被身邊人要挾了……」

  他滔滔不絕的時候,幾個丫鬟已經捧著水盆帕子進來了,大丫鬟眠竹打開妝鏡和箱子,挑揀夫人今天要穿搭的首飾。

  清沅漱了口,淨了面,才淡淡道:「上次見到太后,她和平常沒有兩樣。燕王與皇帝一起長大,太后照看過他,比你我更清楚他的為人。」

  趙遜不以為意,說:「你什麼都好,就是心太善,總把別人想得太好。事情都到這地步了,太后和燕王之間還能心平氣和就怪了。」

  清沅坐在鏡前,丫鬟給她輕輕梳理頭髮,她自己挑了點口脂,點了點唇,鏡子中略顯蒼白的女人顏色頓時好看許多。

  她聽了趙遜說她「心太善」的話,只微微一笑,不置可否。

  趙遜想了想,又問:「今日是不是初五?命婦可以進宮請安的日子?你今日就再進宮去一趟。去看看太后到底怎麼說。」

  眠竹捧著一匣子耳飾給清沅看,清沅慢條斯理地選了一對金慈姑葉耳環,說:「難說,我今日忙得很。」

  趙遜要不是還躺在床上,就要急得跳腳了,他說:「還有什麼事比這事情更緊要?我是不招太后疼,我要是太后疼的那個人,天天往太后面前湊!你呀你,真是!就算不關心咱們自己的榮華富貴,太后還是你的姑母,你也該去關心關心啊。除了宮中的公主和女眷,太后最疼的可不就是你了?」

  他一著急說話就亂套了。

  清沅見他真急了,才道:「我今日進宮要去安平公主那裡,要給她寫一幅字。這是上次太后就交代了的。誰知道會在安平公主那裡耽擱多久。」

  趙遜這才放下心來,說:「只要你進了宮,太后一定會見你。好娘子,你可憐可憐我,這事情可全交給你了。」他哀求清沅的樣子神態可掬,屋裡幾個丫鬟都忍不住偷偷笑了。清沅掃了她們一眼,幾個人立刻收斂了神色。

  顧清沅十載沒有生育,還能在誠國公府高枕無憂,不是沒有道理的。人人都知道顧清沅是顧太后心愛的侄女,光是這點就足夠了。

  何況顧清沅還是出了名的才女,孝女。當年顧清沅的父親因瀆職獲罪,被判流放,在流放途中病死。顧清沅一個未婚少女,領著弟弟,奔波幾地,為父親入殮,把喪事辦得十分妥貼。之後又刺血寫佛經,整整三年只吃素,為父親祈冥福。京中說起顧清沅,都說那個顧家的孝女,無人不稱頌。

  後來又過幾年,顧清沅的父親翻了案,查出來瀆職一事是被人誣陷。顧清沅的孝女之名就越發讓人感動。

  宮中對顧清沅的評價也頗高。太后隔三差五就要清沅入宮,或是要她陪公主妃子們寫字,或是要她說說宮外的事。有時候太后只單獨與清沅說話,甚至有人傳說太后在政事上猶豫不決的時候,都會找顧夫人商量。此話不是憑空而來,太后曾好幾次親口說過,若不是顧清沅要操持一個國公府,定要她留在壽椿宮在自己身邊做女官。

  所以趙遜決不敢輕視自己的夫人。他知道清沅早上起床時候只是在拿喬,今日清沅肯定會進宮與太后商量事情的。上一次也指不定太后已經對清沅說過什麼了,否則清沅怎麼能這麼鎮定自若?清沅嘴嚴,這也是太后喜歡她的原因之一。

  想到此處,趙遜心裡輕快許多,清沅一走,他就準備去看賽馬去了,他約了一個朋友,這個朋友正打算從南邊買幾個歌姬,他這一天也是忙得很。

  趙遜在賽馬場上與朋友把酒言歡的時候,清沅正在壽椿宮中。

  太后今年五十有五,但看起來仍像四十出頭一樣。清沅有時候看著她,會覺得這十幾年來,太后的樣貌似乎從來沒有變化過。

  「清沅,我上次同你說過什麼來著?」太后今日心情好,沒有在書房裡,而是在茶室中見了清沅。

  清沅接過宮女煮好的茶,道:「太后說,燕王之事不必憂慮,有自然應對之法。」

  太后從來沒有提過這所謂「自然應對之法」到底是什麼法子。清沅原以為這只是太后在虛張聲勢,但今天看太后的樣子,似乎事情已經解決了。

  太后笑笑,從袖中取出一道紙遞給清沅。

  清沅放下茶,雙手接過,展開紙張。

  一封短短的密信,她反復看了三遍,才敢確信。

  她抬起頭,說:「燕王死了?」

  太后品了一口茶,神色怡然:「死了。」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
彤櫻 發表於 2024-5-2 08:40 AM

第二章

  太后那句「死了」,說得輕快隨意。在清沅心中引得一波顫動,像看到不知名的蟲卵掉在皮膚上一樣,叫人說不出的噁心。

  她並非是對燕王有什麼私情所以憐憫不忍。只是太后說起燕王之死時候那種輕蔑,那種冷酷,一瞬間讓她許多回憶湧上心頭。

  清沅克制住自己的神色,不流露半分厭惡,只驚訝道:「居然在這關頭上死去了……」

  太后咯咯笑了起來,她在清沅面前並無顧忌。

  「好了,別說你心裡沒有鬆口氣。這麼個麻煩若是進了京,我不快活,皇帝不快活,你們這些親貴又何嘗能快活。」

  清沅知道燕王之死與太后脫不了干係,否則老天也湊不出這麼巧的事情。但她不想問太后是怎麼除去燕王的。太后並不是事事都和她商量,有些事她也不想知道。

  她之前曾經委婉勸過太后,對待燕王應當懷柔為上。

  因為燕王戍邊有功,在西邊幾大重鎮威望極高,據她所知,寧州甚至有百姓為燕王建了生祠。而且燕王手中有幾員猛將,又有天行騎等精銳之師。

  此時應當安撫住燕王,然後再削他的左臂右膀,解他的兵權。畢竟有皇帝坐鎮京中,人倫大義在此,燕王不敢輕舉妄動。

  清沅不信自己是唯一一個這麼勸太后的人,但太后顯然已經一意孤行了。

  沉默片刻,清沅問:「殿下,這個消息確屬實嗎?」

  密信上寫得很簡潔,只說昨天深夜時候燕王在驛館暴病而亡。既然太后已經做出來了,那這時候只能想想怎麼善後。怕就最怕這消息不真,燕王是有備而來的詐死,那怕是真要翻天。

  太后知道清沅在想什麼,她放緩了語調,輕柔道:「你放心。這消息十分可靠。燕王其實幾個月前就舊傷復發了,他和他身邊的人一直瞞著而已。我早知他熬不過年關。這是天助吾皇。」

  太后輕飄飄地撇清著自己,清沅對她辯白的也只是聽聽而已。眼下最緊要的事情,是怎麼安撫軍心和民心。

  兩人在茶室中談了許久,直到宮人來稟說皇后來壽椿宮了。太后才放清沅離開,清沅向太后行了禮說:「我也去給皇后請個安,然後就去安平公主處,要為她寫幅字。」

  太后點點頭,忽然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,道:「你去過了安平那裡,之後再去趟玉澹宮吧。」

  清沅時常出入宮中,但玉澹宮已經許多年沒有人提起了,她都想不起自己上一次踏足其中是什麼時候了,玉澹宮早就恍若冷宮。

  這時候乍聽太后提起,清沅脫口而出:「是棠嫿出事了?」

  太后臉上終於有了點傷感神色,道:「葉太妃入冬之後就不太好,御醫說也就這兩天的事了。你從前與她要好,就去看看她吧。」

  清沅心中五味雜陳。

  出了茶室,她先去給皇后請安。

  皇后見了清沅就問她如何養生的,怎麼臉上一絲兒紋路也沒有。

  「你沒有生養過,到底不一樣,看著就是年輕。哪像我,生了兩個就是老得快。」皇后性情活潑,她與清沅算起來也是沾親帶故的遠房姐妹,說話沒有顧忌。

  清沅心中亂糟糟的一團事情。她剛剛聽到燕王的死訊,光是這件事情就足以叫人心神不寧了,何況她還記掛著玉澹宮那邊。

  偏偏皇后是個話多的人,拉著清沅的手,又說了一通,又誇清沅命好,嫁到誠國公府趙家,趙家一家通情達理心胸寬大,所以對清沅這樣好,清沅嫁進去十年沒有孩子,他們也不在意。

  清沅一邊微笑著應對,一邊在心中奇怪。皇帝是個雅致之人,皇后在皇帝面前時候也會這樣說個不停嗎……

  幸好在安平公主那裡並沒有耽擱多久,公主今日有些頭痛,沒有心思琢磨寫字的事情。清沅從安平公主那裡一離開,就匆匆去了玉澹宮。

  玉澹宮門庭冷清,沒人來探病。按理說太妃宮中伺候的太監宮女應該不少,可這會兒都不知道到哪裡清閒去了。太后身邊的宮女若雲陪著清沅到來,只有一個小宮女迎接,向若雲點頭哈腰,卻不認識清沅是誰。

  若雲道:「這位是誠國公夫人,今日進宮給太后請安。太后說誠國公夫人從前與葉太妃交好,讓來看看。」

  小宮女懵懵懂懂說:「原來還有國公夫人與太妃要好,奴婢都不曉得。」

  清沅道:「這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,你一個小孩兒自然不會知道。」她取了一個繡囊,裡面是些金銀小飾物,打賞給若雲和小宮女,要她們到外面等著去。

  她只想清清靜靜和葉棠嫿說一會兒話。

  清沅在床邊坐下,靜靜端詳著葉棠嫿。快有整整十年,兩人沒有好好說過話了。

  葉棠嫿比她大一歲,是她的表姐,十五年前,她們曾一起在宮中住過一段時日,那時候先帝還在,顧太后還是顧皇后。她們被選作公主伴讀,還有將來的女官備選。

  葉棠嫿在宮中頗有人緣,那時候宮中還有傳說皇后想選葉棠嫿做太子妃。沒想到不久之後,皇后撞破了皇帝與葉棠嫿幽會,鬧成了一樁醜事,皇后想把葉棠嫿趕出宮,但皇帝開了口,要冊封葉棠嫿為嬪妃,為此事帝后之間還鬧了一段時日。

  最終葉棠嫿還是如願以償,因為她懷孕了。皇帝當然要給她名分。那時候皇帝已經許久沒有子嗣誕生,一時間葉棠嫿在宮中風頭無兩。

  然而這些都已經是十多年前的陳年舊事……

  此時此刻,清沅眼前的葉棠嫿整個人已經瘦成紙片一樣,臉色灰中透著青,額頭上青筋畢現。任誰看到她現在這樣,都想不出十幾年前她是如何的美貌婀娜。

  「嫿兒。」清沅不叫她葉太妃,只喚她的小名。

  葉棠嫿長長的睫毛顫動,她睜開眼睛,眼神是散的,過的半晌,她似乎才看清楚面前是誰。

  「清沅……」她喃喃一聲,忽然睜大眼睛,伸出手一把握住清沅的手腕,「清沅!」

  她像有太多話要說,一張口就嗆住咳嗽起來,她瘦得只剩一把架子,手涼得和冰一樣。清沅連忙扶住她,端過熱茶遞到她嘴邊,給她潤潤嗓子。

  葉棠嫿只抿了一小口,清沅要她再多喝點,她搖了搖頭:「喝多了就吐,讓我乾淨點去吧。」

  她已經連水都進不去了,清沅心頓時涼了一大截,知道太后說的不假,恐怕就是這一兩天了。

  但她們兩個之間,從少年到如今十幾年的事情,又豈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。

  兩人相顧無言,葉棠嫿只是默默流淚,還是清沅先起了頭,說:「你哥哥從信州調回來了。大概年後就能回京,你母親跟著也能一起回京了。」

  她也想說說少年時候一起讀詩,一起做女工,一張床上聊到深夜時候,但那些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,她一張口只能說說眼前境況。

  葉棠嫿聽了,只說:「好……好……他們能回來就好……」

  她又嘆了一聲,攢了點力氣,才說:「清沅……還是你命好。當年我們幾個人一起入宮,從前在一處玩的,我如今是人不人鬼不鬼的……玉苓,她嫁了良人,可惜福薄,難產母子一起去了。還有更早時候的桐兒,寧馨更不用提了。」

  清沅聽著這一串名字,只覺得這十幾年恍如一夢。她嗓子乾乾的,竟然發不出聲音。

  「清沅,你是最聰明的……」葉棠嫿聲音越發低了,「所以你的命也比我們強……做個國公夫人,夠了……」

  清沅伸手為她理了理頭髮,低聲道:「嫿兒,我來遲了。」

  葉棠嫿聽到她這一句,眼神忽然一亮,說:「你,你不會再生我的氣了吧?」

  她的聲音含著無限欣喜。

  清沅終於忍不住淚水,她說:「我沒有生過你的氣。我只是……那時候想不通。」

  葉棠嫿長長地嘆了一口氣,眼睛都亮了些,她說:「這樣我便能安心去了。你懂我,我就放心了……」

  清沅握著她的手,看著她終於支持不住昏死了過去。

  清沅又獨自默默坐了許久,走時候給那個面相老實的小宮女一支鐲子,囑咐她多給太妃擦身子,太妃最愛乾淨。

  從宮中回來,清沅就和虛脫了一樣。一回到府中,又是一堆家事等著她處理。她問下人誠國公回來沒有,下人只說還沒有。

  清沅屋裡的丫鬟又過來稟說,舅媽又派人送東西了。清沅就先見了舅媽差來的嬤嬤。

  等到天全黑了,趙遜才回府,還好還沒醉,他還惦記著今天清沅進了宮,一回來就先去了清沅住的德榮院。

  德榮院的丫鬟婆子做事最利索,小廚房做的東西十分精致可口。清沅持家有道,不愧是在宮中住過,被顧太后調教過的人。趙遜覺得她那裡是最井井有條,最舒適的,因此就算清沅不會生孩子,他也不和顧家計較了。

  趙遜一來,丫鬟就給他換衣服,伺候洗漱,又端上醒酒的湯和點心。

  清沅一早進宮時候華麗的命婦裝束早已脫了,換了身家常襖裙,頭上只插了一支金並頭花簪。燈下瞧著十分年輕。

  趙遜喝著鴿子湯,問道:「今日去太后那邊怎麼說了?」

  清沅正捧著本繡花樣子看,聽他問起,就給了身邊的大丫鬟眠竹一個眼色。眠竹立刻領著其他人出去了。

  趙遜見她這樣鄭重其事,不由緊張起來:「怎麼了,有什麼變故?」

  清沅低聲說:「燕王死了。」

  趙遜也是一怔,之後便笑道:「他死了是會有些麻煩,但事情也好辦多了。太后又可以高枕無憂了。」

  清沅只是沉默不語。趙遜又滔滔不絕起來,說他早就覺得燕王在西邊的動作有蹊蹺,說燕王是被身邊人架起來的,本人並沒有戰功,如此一死,太后收拾起來十分輕鬆。

  趙遜說了半天,才發現清沅今日不同往日,沉靜過頭了。

  「怎麼,你難道還可憐燕王?你不會以為他是什麼真英雄吧?」趙遜調笑她。

  清沅懶得與趙遜有口舌之爭。燕王是不是英雄,又豈是由趙遜,由她來下定論的。她只是今天想起了太多事情,心中鬱積難平。

  清沅截斷了燕王的話題,說:「葉太妃快不行了,估計就是這幾天的事了。」

  趙遜想了一會兒,似乎才想起葉太妃是誰。他說:「她是你的表姐吧?」

  清沅點點頭。她曾經告訴過趙遜她和葉棠嫿曾經最要好,不過看來趙遜已經不記得了。

  趙遜又說:「先帝走後,她能在宮中安穩度過十年,已經是太后寬宏大量了。還有什麼不知足的。她哥哥要回京了吧?太后待她家人不薄了。」

  他這話裡混著一層鄙薄。當年葉棠嫿在宮中勾引先帝的事情,在貴族子弟中傳得沸沸揚揚。

  清沅只覺得累了,趙遜坐到她身邊,聲音放輕了道:「你看你,果然是心太善。這麼個人,你為她傷心什麼?」

  他伸手攬住清沅的肩,心情好得很。清沅知道他想行房事,只輕聲道:「今天我身子不便,月事來了。」

  趙遜就伸手刮刮她的臉,道:「難怪臉色有些不好,你早些歇吧。今日也是累壞你了。」

  他話這麼說著,神色卻心猿意馬起來。

  清沅就順水推舟,道:「我是真累了,就準備睡下了。你要還不睏,就去聞鶯那裡吧。」

  趙遜笑著就應了,起身往妾室那裡去了。

  等趙遜走了,清沅又發了一會兒呆。眠竹來問她要不要睡下,她才說:「舅媽送來的東西,供上了嗎?」

  眠竹道:「已經供上了。」

  她想想又問:「夫人,您要拜嗎?」

  清沅點點頭。眠竹和兩個丫頭就去準備了香案,貢品和蒲團。

  清沅走過去看她們忙碌。只見供著的並非佛像,卻是一座盆景。

  「舅媽說這是連理枝,雖說一草一木皆有靈氣。但連理枝明明是有關姻緣的,卻不知道為何被她當成是保佑子嗣的。」清沅緩緩道。

  眠竹點了香,遞到她手中,笑道:「舅奶奶總是有她的道理的。」

  清沅終於微笑了,道:「也是。姻緣調和了,自然子嗣無憂。」

  她持著細細的線香,那香氣叫她心中終於安寧許多,她對著那座連理枝祈禱。為了孩子,她曾經誠心誠意地祈禱過,也曾經自暴自棄地祈禱過。但今天不一樣。

  今天她不是為了趙家,也不是為了孩子,今天她只是為這十幾年光陰難過。

  對著連理枝,她像是開玩笑一樣,在心中念了一句戲詞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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彤櫻 發表於 2024-5-2 09:05 AM

第三章

  清沅拜過連理枝之後,就躺在床上沉入夢鄉,這一覺格外長,長得她好像睡了兩三天一樣。

  她都想不起上一次睡得這樣昏天黑地是什麼時候了。

  醒來時候她還沒睜開眼睛,就覺得渾身有一種說不出的暖和舒適。她這幾年一直畏寒,難以入睡,到了冬天就不好過。她已經很久沒有渾身這麼舒坦過了。

  清沅翻了個身,趁著身體舒適閉著眼睛靜靜想著事情,整理思緒。

  燕王這一死,在朝中定會激起軒然大波……這幾年太后一直以皇帝需要養病為由大包大攬,早就有大臣不滿。這一次還不知道該如何收場,太后殺戒一開,恐怕是要剎不住,不知道要牽連多少無辜之人。趙遜還當燕王死了是什麼好事。太后總有老,總有走的一天,等到那時候,皇家的血債,還不是要顧家這個外戚來還。史書上這種事情記得還少了麼……

  想著想著,清遠睜開了眼睛。

  她的目光定在床帳上——帳子上祝福子嗣延綿的飽滿瓜果一夜之間消失不見了。那些她看得熟透了的桃啊瓜啊荔枝啊,沒了,全沒了。

  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半舊不新的帳子,淡青色帳上繡著粉色金魚,嬌嫩,還有一絲眼熟。

  清沅一張口就叫:「眠竹!」

  她想到底是自己睡糊塗了,還是眠竹糊塗了,怎麼把她十多年前的陳年舊物給翻出來了。再說這頂帳子連帶這床,她記得比她嫁進國公府早,甚至比她進宮去還早,是她還在顧家舊宅,第一次進宮之前在用的東西。

  眠竹沒有回聲。

  清沅撐起身子,她只覺得自己身子比之前輕快許多,刷一下就掀開帳子,差點不由自主就跳下床。

  「眠……竹……」清沅的聲音消失在唇邊。眼前的一切讓她愣住了。

  房間裡的布置皆是十幾二十年前時興的樣式,更重要的是,這就是她從前的閨房。床頭放著她當年臨過的帖子,窗下貼著一張張她練的字,兩折屏風上棲著老舊的銅蝴蝶合頁,從屏風側面能看到熏香爐上搭著她曾經的衣衫。

  聽到她聲音走進來的小丫鬟正是十幾年前在家中伺候她的織雲。

  「姑娘喊誰?」織雲迷惑地問。

  清沅沒了聲音,只是呆坐在床邊。她看著自己的手,還有貼身衣裙下露出的腿和腳,白皙圓潤,溫熱鮮活。她一時失神。

  織雲趕緊幾步上前,拿衣服給她披上:「姑娘,雖然屋裡暖和,你也不能就這麼坐著呀。離過年沒幾天了,受了寒氣了可不好。」

  清沅顫聲問:「今天什麼日子?」

  織雲說:「臘月初八。」

  清沅問:「我睡糊塗了,哪一年?」

  織雲笑道:「姑娘真糊塗了,承平十五年。再過一個月就承平十六年了。」

  清沅伸手捉住織雲的手,感受著少女掌心特有的柔軟和暖意。她記得織雲沒有跟她進宮,留在母親身邊伺候,過了兩年嫁了人。後來父親犯了案子被流放,母親心力憔悴重病,她自顧不暇,只隱約聽說織雲過得不好,過了幾年失了音訊也不知道究竟怎樣了。但不管怎樣,織雲都不應該是眼前的少女模樣。

  「姑娘?」織雲擔心地摸摸清沅的額頭。

  屋裡另外兩個丫鬟核桃和采杏也過來問是怎麼了。三個人都看著清沅,面面相覷。清沅一時情難自控,已經流了淚,這會兒又覺得自己被幾個半大丫頭圍著看,怪不好意思的。

  她擦了眼淚,要丫鬟服侍洗漱穿衣,迫不及待要去見母親。

  她雖然還不太敢信自己是真的回到了十三四歲,驚駭夾著喜悅。沒想到拜了那麼多神佛,竟是一座連理枝應了她的心願,她只恨不能能拉著一個人好好說道解釋一番。

  不過清沅這十幾年已經謹慎慣了。若此時真的是回到了承平十五年的冬天,那她這時候更得小心,千萬不能把將來什麼大事說漏了。

  嘴能把得牢,清沅一顆心卻像是要跳出來一樣。

  她又十三四歲了!父親還在,母親還在,弟弟妹妹還小,一家人俱全。她知道將來,她比從前更能看清楚事情。燕王之死籠罩在顧氏一族的陰影一下子散去,將來還可以慢慢操心。

  先帝還在,顧太后還是皇后,太子還未大婚,太子妃還沒有選定。

  她不是誠國公夫人,光想到這一點,清沅就覺得身心忽然輕鬆了。她這十年的誠國公夫人,十年的安穩和榮華,人人都誇她命好,這其中冷暖只有她自己知道。

  清沅這樣想著,臉上不免漾出喜悅。

  她腳步輕快,一步就躍過門檻,奔去了母親柳氏房中。

  承平十五年時候,他們一家還住在觀雲坊的西顧老宅。

  因為顧太后——此時還是顧皇后的緣故,顧氏族人紛紛從霖州老家來到京中。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也往京中跑,只要能和皇后或者皇后親近的人攀上親戚,不說前途,至少能在京中餓不死。

  但顧清沅一家不同,他們家這一支顧氏是在高祖皇帝時候就到京中定居了。這一支顧氏居住在觀雲坊一帶,人稱西顧,是與出了顧皇后的東顧相對。

  東顧西顧的祖先是一對親兄弟,幾十年來後人一直互相走動。顧皇后雖然是東顧出身,卻與西顧有一段緣分,為此顧皇后心中存了感激,對西顧有意照拂。然而顧清沅的祖母性格孤傲剛毅,從不入宮走動,不願結交貴人,將顧皇后的好意拒之於千里之外。

  對此顧皇后並沒有放在心上,宮中還是時常會有賞賜給老太太。

  西顧如今有四房人,因人口多,奴僕多,還要時常接待老家的親戚,因此住的房間都是挨著。清沅印象中西顧老宅挺大,此刻她轉身兩步就到了母親的房間,才發現原來老宅頗是局促。

  柳氏正坐在鏡前,丫鬟在為她梳頭。清沅冒冒失失闖進來,柳氏透過鏡子瞧著大女兒責備了一句:「怎麼跑成這樣,沒規矩。」

  柳氏相貌秀美,皮膚白皙。清沅淨挑了母親柳氏和父親顧澤行的長處長,不僅是他們夫妻四個孩子中長的最好的,還是西顧所有孩子中最出挑的。因此柳氏對清沅寄予厚望。

  「後天你父親就要回來了,你的字都練完了嗎?」柳氏問清沅。

  清沅憑著對自己的印象道:「練完了。」

  她的父親顧澤行寫了一手好字,他們四個姊妹弟弟都是剛會握筆就跟著顧澤行練字了。她跟父親學字的時間最長,所以寫得最好,大弟的字亦有名聲。下面兩個小的,父親走的時候年紀還小,後來學業都荒廢了。

  清沅靠在柳氏身邊坐下,一會兒看著鏡中的柳氏,一會兒側過臉看著柳氏。

  她只覺得不可思議,她從未覺得柳氏如此年輕過。父親去世後,母親的精氣神全沒了,身體也壞了,無力照顧孩子,回到娘家住了很久。每次清沅去看她,都覺得她又變老一些。

  即便清沅風光嫁入國公府,也沒讓柳氏恢復精神。清沅嫁入國公府一年多,柳氏就在鬱鬱寡歡中走了。

  而此時的柳氏剛剛三十出頭,仍有青春之色。清沅只覺得心中又暖又酸,她已經很多年沒有看到神色這樣平靜又這樣滿足,眼中有神采的母親了。

  父親走後,清沅不是沒有怨過母親。她和大弟是不需要人照顧了,可小弟小妹還小,為何母親不能振作,不能打起精神好好撫養兩個還年幼的弟弟妹妹。清沅想過,如果是祖母,如果是顧皇后,甚至如果是她自己遇到這樣的情形,她們一定做得比母親柳氏更好。

  但當她嫁給了趙遜,做了誠國公夫人之後,她漸漸明白了母親,那股埋怨在不知不覺中消解了。

  這會兒再見年輕的母親,清沅心中止不住喜悅,臉上笑意盈盈。

  柳氏看了她一眼,被她臉上的神色逗笑了,說:「傻笑什麼?心裡不難過了?」

  「難過?」清沅一時沒想起自己這時候在為什麼事情難過。她現在開心得不得了。

  柳氏嘆道:「果然還是小孩心性,一陣一陣的。等一會兒要去東顧那邊,可別這麼笑了。」

  她一提東顧,清沅瞬間想起來了。

  這年冬天時候,東顧那邊的顧五小姐顧月姝沒了。剛滿十四歲的小姑娘,生得極是美貌,因染了傷寒,沒能熬過冬天。

  嬌養了十幾年,眼看就要成人的女孩兒沒了,顧家眾人都是無比痛心。更緊要的是,東顧也好,西顧也好,都知道顧皇后早對顧月姝青眼有加,過完年就要定顧月姝為太子妃了。

  因為此事,顧皇后對太子妃的人選不得不又重新考察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
彤櫻 發表於 2024-5-2 09:40 AM

第四章

  在去往東顧的馬車上,柳氏又叮囑了清沅幾句,就閉目養神。清沅神色已經平靜下來,靠在車上,開始回憶這時候的事情。

  逢年過節東西顧都有走動,幾個年紀相仿的姐妹時常聚在一起玩。清沅也去東顧小住過幾次。

  隔了十幾年,顧五姑娘的樣子在清沅的記憶中已經模糊了。她只記得顧月姝性子隨和,態度端莊。東顧與太子年齡匹配的姑娘本來就不多,未出閣的姑娘只有三位。除了顧月姝,還有一位堂姐是個藥罐子,還有一個堂妹容貌不如顧月姝。顧皇后自然選中了顧月姝。

  因為顧月姝早夭,顧皇后趁著宮中選公主伴讀和女官選了一批姑娘入宮,當面考察。清沅當年就是這一批被顧皇后選入的姑娘。

  清沅那時候年少,對感情之事開竅晚。柳氏雖然對她暗示明示,「宮中還有幾個未婚的皇子,皇后正在煩惱太子和皇子婚事」,但清沅並沒往心裡去,她總覺得做太子妃的事情離她遠得很。然而一入宮,見到太子之後,她的心意就突然改變了……

  顧家是有故事的。有兩個關於顧家女兒的故事,舉世皆知。

  第一個故事是大齊剛剛一統天下時候。

  高祖皇帝稱帝不久,求賢若渴,發了份求賢詔。求賢詔上說不論出身貴賤,均可自薦,只要有真才實學,就授予官職。有個姓顧的老書生,也給宮裡送上了一篇治國文章。高祖讀了之後大為觸動,以為找到了不世出的奇才。於是立刻招這位顧老者入宮垂詢政見。

  誰知,面聖之時老者卻唯唯諾諾,推說不善言辭,只擅長文書,把高祖問的問題一一記下,回去之後又做了一篇策論呈上,亦是中肯明智。

  如此反復幾次,高祖起了疑心。一日,也不帶儀仗,微服去了書生家。一進後院,就聽到朗朗書聲,又聽得有人指點文章,妙語連珠,切中時弊。但這聲音卻不是老者的聲音,而是一個少女聲音!

  原來老書生的文章並非自己所做,而是他的女兒代做。事情敗露,老書生向高祖請罪。但高祖卻並未責罰顧家。高祖既欣賞顧女的才華,又見她容貌端莊美麗,就將她帶回宮中,封為妃子,十分寵愛。顧娘代筆遂成為一段美談,顧家也從此發跡。

  第二個故事是大齊已歷三朝時候。

  太子秋季打獵,在深山中偶遇在寺中養病的少女,對她一見鐘情。太子回宮之後就相思成疾,幾乎死去。半年之後,這位顧家小姐被迎入東宮,成為良娣。顧良娣美而慧,備受太子寵愛。七年之後,太子繼位,年號承平。太子妃在這之前已經病故,顧良娣順利封后。

  有這兩個故事,京中未出閣的女兒都聽父母說過這樣一句話:「你呀,若有顧家女的福氣就好了!有顧家這樣的好女兒,比生了兒子還強!」

  「故事傳得久了,便成了傳說。」

  顧清沅還記得顧太后曾對她這麼說過。

  「如今世風如此,」顧太后滿不在乎地說,「好像女人的傳說注定要與男人有關。」

  若女人被一個詩人愛上,她會和花和月一起,成為詩篇,被人吟唱。若女人被一個俠客愛上,她會成為志怪傳奇中的一部分,飄渺而奇異。若女人被一個帝王愛上,她就會在史書上留名,成為歷史。

  大齊立國以來,顧家有兩個女人做到了,成了歷史,也成了傳說。

  這時候民間還不知道顧皇后對權柄的渴望。京中百姓說起來都是說帝后是如何恩愛。還有不少人為帝后惋惜,因為皇后懷孕四次,養活了的只有兩個孩子。一個太子,一個安平公主。

  太子是皇后獨子,偏偏自幼體弱多病,宮中自然是萬千呵護,才讓太子平安長大。

  這時候誰能成為太子妃,誰就會成為那個人人豔羨的故事。清沅也被人猜測過,她會不會成為第三個嫁入皇家的顧娘。

  如今回過頭來再看,顧皇后在這一批少女當中到底屬意誰,已經不再是個謎團了。清沅不會再斷定顧皇后那時候最喜歡她自己,或是最喜歡葉棠嫿了。

  後來每每想到此事,清沅都會自嘲地笑笑。故事可能有假,傳說多是附會。最容易一不小心就迷了心眼。

  思緒飄蕩之間,東顧已近在眼前。

  今日是顧月姝頭七的日子。顧氏親眷來不少,東顧擺了酒席,祭奠一番。

  西顧這邊四房來了三房夫人。因西顧這邊二伯已經去世,二伯母寡居,甚少出來走動。

  三位夫人帶著清沅和清蘭兩姐妹,清蘭是三房的女兒,幾人先去見了東顧的老太太。

  東顧老太太葉氏是顧皇后的親嬸娘。顧皇后年幼失怙,是由叔叔一家撫養長大。清沅和母親,嬸嬸,幾個姐妹一起到葉氏那裡時候,正有丫鬟引著一個道姑模樣的人出來,似乎是剛剛從葉老太太那裡離開。

  這個道姑約莫四十多歲,身量頗高,身穿緇衣,容貌說不上美貌,但有幾分出家人的仙氣。

  因是頭七,府上遇見道姑,並不出奇。柳氏妯娌都沒有在意。

  然而清沅只看了一眼就認出這個人,這個道姑後來她在宮中不知道見了多少次。

  這個人就是靜瓏真人,是顧皇后和皇帝都十分信任的道姑,她只侍奉宮中,連高門大戶都難見她真容。所以連顧家的旁枝親眷也不識她。

  這時候靜瓏真人當然還不認識自己,清沅並不緊張,她只是在想,這時候靜瓏來做什麼?若是為了祭奠月姝而來,那顧皇后還是對月姝有些心意的。

  這般想著,丫鬟為她們打簾子,清沅跟著母親進了葉老太太屋內。才寒暄請安坐定,清沅就又發現有些不同,在屏風旁邊立著的兩個婆子顯然是宮中來的。宮裡出來的人,站姿與普通下人都不一樣,因肩膀端得特別平,要時刻在貴人面前候著。

  清沅不動聲色只是喝茶。她不記得上輩子是不是也是如此,那時候她哪能一眼就看出那是宮裡的姑姑。

  看來顧皇后已經開始派人相看了,看看這些親眷家的年輕女孩子們平時做客時候的行為舉止。

  只是今日是顧月姝的頭七,這樣也不怕傷了葉老太太的心。

  從葉老太太那裡離開,眾人又去看了顧月姝的母親徐氏,徐氏神色憔悴恍惚,眾人只能安慰一番。

  徐氏留妯娌幾人說話,對年輕姑娘說:「清沅,清蘭,你們去桂華閣去吧,她們幾個姐妹都在那裡……」

  清沅和清蘭行了禮就去了。

  桂華閣裡幾個女孩兒正在一處說話。見清沅和清蘭來了,顧家四姑娘月芸道:「清沅來了,讓她謄寫吧。」

  清沅問:「要寫什麼?」

  月芸道:「姐妹一場,我們給姝兒做了祭文,你字最好,你來寫吧。」

  清沅點頭應了,要丫鬟磨墨。她又見月芸臉色蒼白,不由軟言道:「你本來就精神不好,不要傷心太過了。」

  月芸年紀大了些,又多病。因此顧皇后從沒有想過要她入宮,顧家也一早給月芸訂了婚約。聽清沅安慰,月芸道:「我這兩天只是睡不好。想到姝兒的事情,只覺得人生無常……」

  清沅很想告訴月芸,她不必擔憂,在嫁人之後,她的身體反而漸漸好了起來,夫君亦上進。不過將來的事情怎可說破。

  兩人正神色淡淡的,忽然聽到有丫鬟道:「葉家姑娘來了。」

  清沅一抬頭,就見窗外有一個美人穿過紛紛白雪,裊裊而來,正是葉棠嫿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<br><br><br><br><br><div></div>

彤櫻 發表於 2024-5-2 09:54 AM

第五章

  清沅一時失神。就在一夜之前,她剛剛見過葉太妃。形容枯槁,只剩一口氣的葉太妃。然而這時候向她走來的少女,卻是雪膚紅唇,臉頰飽滿。在這冰瑩雪天中,一時間讓人分不清哪個是真,哪個是夢。

  清沅看見葉棠嫿起死回生,自然感慨。

  只是葉棠嫿這時候與她還不算最親密最要好的,入內與眾人敘禮,也沒覺察出清沅的神色。

  葉棠嫿是葉老太太葉氏家的女孩兒,她父親長年在外做官,葉棠嫿兄妹幾人都與母親住在京中老宅。因葉棠嫿的母親喜熱鬧,因此與顧家走動很多。

  清沅記得大約就是這次來過顧家之後不久,宮中就來了消息,她和葉棠嫿都被選中了入宮,將在過完年之後入宮。在過年到入宮之前的這段時日裡,葉棠嫿和她都是激動不安,又對宮中滿懷好奇,兩人時常見面,還曾徹夜長談,短短一兩個月一下子就親近起來。

  葉棠嫿這時候當然還不知道將來事情會如何,她本與月芸最好,這會兒正細細看月芸寫的祭文,也是嘆息。

  顧月姝這場病來得突然,一眨眼就把人連同所有的美夢前程都捲走了。少年時候本就多愁善感,幾個女孩子說起來月姝的舊事,都忍不住紅了眼睛。

  顧月姝是傷寒而亡,因這病的緣故,還有霖州人的習俗,月姝的用物都被燒了埋了,連個念想都沒有,愈發叫人傷心。

  清沅見葉棠嫿也落了淚,忍不住拉住她的手,為她拭了拭淚。葉棠嫿低低道:「難道這就是姝兒的命數?」

  從前顧家人說起月姝,都說她生得好,家中給算過說是貴重命格。沒想到竟是這樣結局。

  清沅聽到她說命數,心中忽地一顫,就接道:「姐姐怎麼能信這個……」

  另一個堂妹月霞就道:「沅姐姐說得是,若命是這樣,那命也太不公了。」清沅剛要讚同,月霞就又道:「要我說,就是要入宮做太子妃這事情太大了,才把姝兒壓垮了。姝兒本就是個心思重的,一舉一動生怕失了分寸,以後傳出去辱沒名聲。偏偏還有人端著做姐姐的架子,一會兒指點這個一會兒指點那個,好似她自己最知道太子妃要怎麼做似的。」

  她噼裡啪啦一通,月芸已經氣得臉色泛紅。因為月芸有文采,因此時常與月姝一起寫詩作畫,不時指點。

  月霞容貌不出色,父親在東顧幾房當中屬不爭氣的,因此一絲入宮的機會也無。本來定了月姝太子妃,還相安無事。如今月姝一走,月霞突然就看月芸不順眼了。

  眾人都聽出來月霞的話中有話,不由都看向月芸。清沅柔聲道:「我們幾個都是姝兒的姐姐,平日裡只是疼她。何曾對她有過指指點點?又都知道她是顧皇后心愛的,將來是要入宮的,入了宮不容易見著,平時親近些也只是因為這個。」

  她化了月芸的尷尬,但月芸已沒有心情坐下去了,只是起身離開。

  大家又略坐了坐,有丫鬟過來請大家去葉老太太那裡吃飯。清沅在葉老太太那裡又遇見月芸,便悄悄安慰她兩句。

  月芸道:「她生怕我入宮頂了月姝的位子。其實你曉得我,是最懶得應酬的。也不稀罕宮裡的那位表哥。」

  清沅見她已經不生氣了,忍不住打趣:「你又沒見過他,說不定見著了就稀罕了呢?」

  月芸立刻道:「我要撕你的嘴,你怎麼也作怪了?」她又仔細瞧了一眼清沅,說:「你怎麼……」

  清沅說:「怎麼了?」

  月芸搖搖頭,不再說。她想說也說不清楚,從前大家說起月姝的事,說起宮中的皇后和太子,清沅聽就聽了,從不往心裡去的樣子。剛剛說起太子,清沅眼中卻似乎有些不一樣。

  月芸以為自己看錯了,即便沒有看錯,清沅也到了這個年紀,有些綺思也不出奇……

  她又提起一件事情:「我聽母親說,這幾日又有霖州老家的人來京中,我們這邊最近出了這事情,過年都亂了,老太太也沒心思接待。估計少不得要去你們那裡住了。」

  清沅點點頭。雖然剛剛那場小爭吵她已經忘記了——誰能把十幾年前的姐妹小口角都記得,但過了幾日來投奔的親戚,她還記得。

  「是不是有個差不多年紀的妹妹?」清沅問。她知道,應該是玉苓要來了。

  月芸道:「原來你已經得了消息了?好像是有一位妹妹,聽說很文雅。唉……我們老太太見了肯定要傷心。」

  清沅又勸她兩句,道:「你若是在家中不舒心,就來找我,去我那裡住幾日。」

  兩人又說了幾句,清蘭和棠嫿也過來,一起說起了快要來京的那個妹妹。

  話說完了,席也吃過了。西顧一眾人乘車回去了。

  在馬車上,柳氏就問清沅:「聽說桂華閣你們小姊妹拌嘴了?」

  清沅笑道:「您都知道了?」

  柳氏道:「丫鬟婆子都在,還不都告訴老太太了。」

  清沅道:「那也不算拌嘴。就是月霞說了幾句賭氣話。月芸沒理她。」

  柳氏就沒再問,只喃喃道:「孩子們都大了……心思就多了……」

  她惆悵地看了一眼清沅。清沅只是靠著她,沒有說話。

  柳氏欲言又止,到底還是沒把話說出口。她本想問清沅想不想入宮,但問了又有何用?入不入宮,從來不是她說了算的。

  旁家還能拿銀子找門路,可顧家自己就是門路,他們拿著銀子也沒處使。東顧西顧,誰不把每一房的底都摸得透熟。只能看宮中那邊,還有沒有意願從顧家挑選女孩兒。

  清沅回到家中,先去祖母那邊問了安,回了話,說了說去東顧的情形。然後一回自家院子,她立刻就跟著柳氏回到房中。

  嬤嬤正帶著小弟小妹過來給柳氏看。

  清沅的大弟弟顧晟今年已經十二歲了,在外讀書。小弟顧羨六歲,至於小妹連大名還沒取,大家都叫她小妹,才兩歲。

  清沅見到小妹就抱著不撒手,臉貼臉,親親她頭頂軟絨絨的頭髮。小妹揮著手:「姐!姐!糖!」

  她從小就知道清沅最疼她,和清沅要糖吃。清沅抱抱她,又抱抱小弟,真是抱不過來。

  柳氏看了直笑:「怎麼和十年八年沒見著似的?昨天不是還嫌兩個小東西纏著你煩嗎?」

  清沅說:「昨天嫌,今天又愛,都說不準。說不定明天我又嫌他們了。」

  她心中無限柔軟。上輩子她雖然有心照顧小弟小妹,但她畢竟只是姐姐,不能代替父親母親。沒了父親母親,小弟小妹不知道吃了多少苦。

  這一世,她已經下了決心,一定要救下父親。為了母親,為了弟妹,也是為她自己,她一定要救下父親。

  過了幾日,霖州那邊的親戚到了,果然是來西顧住下。內眷中的少女,正是顧玉苓。

  京中的葉棠嫿,許寧馨,顧清沅,再加上一個顧玉苓,人就齊全了。清沅數著日子,玉苓在西顧住下後不久,宮中就該有消息了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
彤櫻 發表於 2024-5-2 10:23 AM

第六章

  霖州顧氏在霖州當地本就是大族,這幾十年間在霖州和京城當中來來往往。既有從霖州上京的,也有從京中回老家養老的。

  顧玉苓的祖父就是原居京中,後來去南邊做官,因持家不善,晚年只能回霖州定居。顧玉苓幼年在霖州長大,如今她父親顧奉德在京中謀得了一個差使,於是舉家搬回了京中。在新居安頓好之前,先暫時借住在西顧。

  清沅幼年時也曾隨父母在霖州和附近居住過幾年,因此和玉苓時常聊起小時候的事情,頗是投緣。

  這一世和清沅記得的上一世一樣,是父親顧澤行陪他們一同到來的。

  顧澤行正在京郊監修工程,因下雪休工,因此能提早回家過年。他在路上得了信,說霖州的遠房堂兄顧奉德要來京暫住,於是在路上等了兩天,與顧奉德同行,一起回了西顧。

  顧澤行一回來就檢查清沅的功課。他雖然沒明說過,但和妻子柳氏一樣,對女兒寄望很高。

  這個大女兒是四個孩子中最像他的,才兩歲時候就說話清脆有條理,顧澤行從那時候起就用心栽培她。

  與同僚不同,他不喜應酬,寧願在家教兩個大點的孩子讀書寫字。為此有些同僚還笑他,對女孩兒那麼費心做什麼。即便要教她讀書明理,請個先生已經就足夠了。

  對此顧澤行只是付之一笑,有些話不必與人解釋,尤其是那些俗人。不錯,女孩兒不能考功名,不能登朝堂,可只要看著女兒聰慧靈秀,本身就是一件讓人欣慰的樂事。他早就下了決心,將來清沅的婚配,一定不能是凡夫俗子。

  因此他每次回來,都對清沅的功課檢查得很仔細。

  這次顧澤行一看清沅這兩天練的字,不由狐疑地看了她一眼:「這是你寫的?」

  清沅憋著笑,道:「是呀。」

  顧澤行把她這一個月的字一張一張地看,說:「怎麼這兩張楷書寫得格外好?」

  他怎麼想到清沅如今身上平白多出了十幾年的功力。只覺得越看越好,每個字都筋骨均勻,毫無媚態。

  見顧澤行不信,清沅就在書桌邊當場又寫了幾個字。顧澤行這才沉默不語了。

  「父親,我是頓悟了。」清沅裝了個傻。反正顧澤行也參不透這是為什麼。

  顧澤行又考問了幾個問題,清沅都應答自如。顧澤行臉上終於漸漸露出喜色,放清沅去。

  清沅卻站著不動。顧澤行坐在桌邊,正要展開帶回來的繪紙,見她如此,便問:「怎麼,有什麼事?」

  顧澤行被人誣告瀆職是在兩年之後,那時候顧澤行領了信州的官職。這時候若是和顧澤行說「爹,你不能去信州任職!」顧澤行一定以為她說瘋話。

  這事情清沅暫時還沒想好怎麼開口,她只能換了個話題,問:「爹這大半年在京中和京郊奔波,是不是太累太辛苦了?」

  顧澤行聽女兒關心自己,微笑道:「這算什麼辛苦。你雖然書讀得多,可民間的疾苦還見得少了。」

  清沅道:「我只是擔心下人在外面照顧不周。」

  顧澤行道:「無事,跟著我的都是老人了,官署也有人伺候。」

  清沅想,就是老人才可恨。顧澤行身邊有一個老僕,在顧澤行下獄之後,竟盜走了書房中顧澤行的幾大箱子收藏。後來她只追回了一小部分,大部分珍藏都佚失了,都是顧澤行半輩子耗費心血和積蓄收藏的字畫文物。

  清沅先將此事按下不提,說起從霖州來的親戚。顧澤行提起遠房堂兄顧奉德,對他評價不錯,說是樸實之人,也要清沅多照顧他家的孩子。

  清沅已經見過玉苓。玉苓文靜,初來西顧借住似乎有些靦腆怕生。清沅記得等過兩天她們就熟起來了。聽了顧澤行囑咐,自然應下。

  清沅離開之後,顧澤行又在書房坐了一會兒,就去了柳氏房中。他們夫妻兩人感情極好,見面就說不完的話。柳氏坐在鏡前自己拿了小銀梳一邊梳頭,一邊道:「前些日子,我嫂子白家那邊有人過來,想說清沅的事。我已經回絕了。」

  顧澤行靠在床邊看著她,說:「你即便不回絕,我也是不答應的。」

  柳氏嗤笑一聲:「我當然知道你心氣高,瞧不上他們家。」

  顧澤行只是微笑沒有否認。柳氏轉頭看向他,試探著問:「你有沒有想過,讓清沅進宮的事?」

  顧澤行沉默不語。

  柳氏道:「等過了年開春時候,宮中說不定就會選人進去。」

  其實這話她從前也和顧澤行議論過,兩個人都捨不得清沅入宮。然而清沅年齡漸漸大了,柳氏看女兒一天比一天長得好,若配個庸才,總覺得可惜了……

  「再說我們老太太又對顧皇后有恩……」柳氏這話剛出口,就被顧澤行打斷了。

  「說了多少次了,千萬別提這話,說什麼母親對皇后有恩的話。」顧澤行不快。他是最不愛提不愛聽這個的。

  柳氏就放下梳子,氣呼呼說:「睡覺!」

  因家中來了客,顧清沅的祖母做東,顧家幾房人都齊聚了,為顧奉德一家辦了洗塵宴。

  顧奉德夫婦果然如顧澤行所說,是樸實人,完全看不出大戶人家的奢華。他們有兩兒一女。獨女就是玉苓。玉苓面容娟秀,少年不需胭脂,就是天然去雕飾之美。清沅見了她這樣的,也是歡喜的。

  玉苓果然與清沅熟悉了起來。清沅知道她這時候羞怯少言,只是因為她說話還帶著些霖州口音,與京中閨秀不太一樣。

  清沅憐愛她,常常陪她說話,教她京中口音。兩人不用幾日就好了起來。

  因玉苓與母親住的就靠著柳氏這一房,因此玉苓只要無事,都會過來找清沅說話,她也是靈巧姑娘,短短幾日口音就變了不少。

  這日玉苓又過來說話,清沅拿著一本書翻著,正心浮氣躁看不進去,見玉苓來了就笑道:「你來得正好。」

  玉苓看桌上鋪著的字,道:「姐姐這一手字,太叫人羨慕了。」

  清沅道:「練得多而已。」

  玉苓是拿了花樣子來給清沅看,問她京中最近行不行這種花,她想繡在裙子上。

  正說著話,清沅忽然側耳道:「你聽到什麼聲音沒有?」

  玉苓聽了聽,道:「沒有什麼聲音啊,是貓叫聲麼?」

  清沅搖搖頭。兩人才又說了兩句話,忽然就聽到一聲鞭炮聲響。玉苓道:「是有什麼喜事?」

  清沅心中懸著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下來。她記得這一天。她怎麼會忘記呢。

  不一會兒祖母身邊的大丫鬟和幾個婆子就匆匆來了,給清沅和玉苓行禮,道:「給兩位姑娘道喜。老太太叫去她那裡說話。」

  玉苓一時懵住,說:「道什麼喜?」清沅也只是站起來,並不說話。她沒想到,再來一次,她心中還是難抑激動。

  又有幾個丫鬟衝進來,都是來報喜討賞的。

  「恭喜姑娘賀喜姑娘,宮中傳話來,說是選中姑娘做公主伴讀啦!」

  玉苓看向清沅,微笑道:「恭喜姐姐。」旁邊立刻有人笑道:「不獨我們姑娘,姑娘您也被選中了呢!」

  玉苓身體晃了晃,差點沒站穩。清沅拉住她的手,說:「走吧,別讓老太太等著了。她這會兒不知道要有多少話想同我們說呢。」

  清沅又吩咐織雲和采杏打開裝錢的匣子,給大家賞錢,然後拉著玉苓去祖母那裡了。

  老太太那裡已經擠滿了人了。柳氏坐在老太太那裡,眼睛哭得紅紅的,玉苓的母親坐在另一側,亦是一臉驚喜並不安。一見到清沅和玉苓入內,眾人一時安靜下來。然後又是一陣道喜和叮囑。

  老太太似乎是被吵得累了,說到後面神色也倦了,最後只反復說:「你們兩個,進了宮,一定要守規矩,不可行差踏錯一步……」

  眾人看她累了,勸她躺下歇歇,這才散開了。

  到了午後,葉家那邊也派人送了信,說是葉家的七姑娘葉棠嫿也被選中了,今日忙亂不能過來敘話,改日一定來。

  顧家這邊也是忙成一團。顧澤行本來在外面訪友,得了消息立刻趕回來,去老太太那裡說了半天話,又安撫柳氏許久。

  晚間時候擺了宴席,清沅和玉苓一下子與眾人被隔開一樣,她們走到哪裡都是賀喜聲。清沅房中的丫鬟也是說笑個不停。

  到了夜深時候,玉苓才回自己房中。丫鬟為她穿上大氅,她忽而轉過頭,向清沅說:「姐姐,我總覺得這像場美夢一樣……心裡不踏實。」

  清沅溫柔道:「去吧,好好睡一覺,明天醒了就踏實了。」

  玉苓的臉色看起來仍是有些受驚模樣,她看著清沅,清沅也看著她,說:「好妹妹……」

  清沅伸手為她理了理鬢邊的碎髮,手指能碰到她柔軟的肌膚。清沅一瞬間想起許多。葉太妃說過玉苓的命也不好。因為嫁了良人,卻死於難產。

  葉太妃說這話的時候不知道玉苓的良人,也沒能長久。玉苓嫁的,正是燕王。入宮之後不久,玉苓就與燕王兩情相悅,之後皇帝將玉苓指給了燕王。

  就在清沅嫁入國公府的那一年,玉苓死於難產。之後燕王沒有再娶,京中說起來,都說燕王深情,王妃福薄。

  「姐姐……」此刻玉苓還不知道自己入宮之後會遇到所愛,只是擔憂。

  清沅向她說:「別怕,我們會互相照應。」

  她說得沉穩篤定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
彤櫻 發表於 2024-5-2 10:51 AM

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4-5-2 10:54 AM 編輯

第七章

  接下來幾日,顧家,葉家,還有許家等幾家女孩兒被選入宮的,府上都是一片忙碌,正好又臨近過年,從臘月到正月,三天兩頭幾乎小聚宴請不斷。

  西顧這邊因有清沅,還有借住的玉苓,兩個姑娘都被選入,更是熱鬧異常。親朋好友紛紛上門道喜。

  入宮伴隨公主,做公主伴讀,本身就是莫大的榮耀。留在宮中做女官也好,將來出宮嫁人也好,完全不用愁婚配,青年才俊或是世家公子閉著眼睛隨便挑。

  更何況這次的情形又不同,幾位皇子都到了訂婚的年紀。皇后點頭,宮中精心挑選的少女,若是在宮中侍奉,得了皇后的歡心,那嫁入皇家也未可知。

  大家都這麼想著,柳氏也這麼想,但明面上總不好說出來。詩書之家,講究矜持,來道賀的親眷誰要是暗示到了嫁皇子做太子妃的意思,柳氏總是自謙,只說清沅能入宮長長見識,養養氣度就是她的造化了。

  清沅舅媽白氏也來了,她向來喜歡清沅,之前還想過說給自己家的侄子。如今清沅進了宮也只能作罷了。

  白氏在柳氏面前說話沒遮攔,只說清沅命好福氣大,入了宮一定招皇后喜歡。柳氏忙截了白氏的話。清沅只是笑嘻嘻聽著,回頭又給舅媽白氏行了禮道謝。

  東顧那邊也來了人來道喜。

  月芸和月霞都來了。自從知道入選宮中的是清沅,而不是月芸之後,月霞又對月芸親熱起來。大家一起聚在清沅那裡茶會,把葉棠嫿也請來了。正好院子裡梅花開了,大家一起畫了梅花,又剪了梅花形狀的花子貼在臉上。

  月芸挨著清沅坐,她冬天怕生痰,不敢吃乾果仁,清沅親手挑兩塊山楂糕給她,道:「這裡面用的是紅糖,顏色好看些,味道也好。」

  月芸笑道:「以後你進了宮,怕是沒人這麼用心伺候我了。」她忽而又想到之前清沅打趣她的話,說她若是進了宮,說不定就稀罕上太子了,這會兒正好拿來回敬給清沅。

  「這下是你要去見他了,看看你會不會一見就稀罕?」月芸在她耳邊低聲說。

  清沅耳朵不可遏制地發燙。她一顆心多少年沒這樣跳過了,月芸纖細又略有些涼的指尖捏住她的耳垂,越發使她清楚感到她的耳朵燙得多厲害。

  她向月芸低聲道:「我心裡擔不到底,若是稀罕又如何,還不如不稀罕的好。」她說的是真心話。

  月芸這才收斂了玩笑神色,囑咐她在宮中一定要小心。

  葉棠嫿在一旁道:「你們兩個說什麼悄悄話呢?也不理我們。」她手巧,已經剪出了一個極細的重瓣梅花花子,要給清沅貼上。眾人又一起笑鬧一番才散了。

  葉棠嫿晚間時候就留宿在顧家,睡在清沅那裡。兩個人並排坐在床邊,一邊看丫鬟收拾東西,一邊說話。

  因清沅入宮,家中臨時備了好多東西,房中所有的衣物,用具,全部都重新整理一遍。葉棠嫿看著就有些傷感,她家中也是如此忙碌。

  「其實好多東西都不許帶進宮,又帶不了那麼多東西。母親每天都在煩惱。」葉棠嫿眉間有了倦意,語調也有幾分傷感。入宮意味著榮華唾手可得,但付出的代價又要有多少,至少從此遠離至親。

  清沅身邊伺候的丫鬟也是依依不捨。清沅入宮,她們這些貼身丫鬟都不能帶進去。雖然清沅已經和柳氏仔細說了,安排好了她們的前程,但是這麼些年的朝夕相伴,還是捨不得。

  聽到葉家姑娘的感慨,織雲也忍不住紅了眼睛。清沅就又安慰她幾句,又將自己的許多舊衣服都分給幾個丫鬟。

  葉棠嫿傷感一陣,躺下夜談時候,又與清沅說起入宮的事情,盡是好奇。清沅心中默默感慨,十幾年了,她都快要忘記葉棠嫿這時候是多天真了。

  此時的葉棠嫿哪有後來挑戰皇后的半分氣焰。那段時間宮中都以為葉棠嫿瘋了,仗著有孕,霸住皇帝不放,天天要皇帝留在自己宮中。

  清沅那時候去勸過她一次,勸她不要與皇后作對。她是封了妃,有身孕;可皇后畢竟已經穩坐后位多年,有太子和朝臣的支持,怎是皇后的對手。

  可葉棠嫿不聽。她在孕中仍是美貌,甚至有一種詭異的豔麗,後來清沅回想起來,才察覺到,那是因瘋狂和絕望才令人心顫的美。

  聽到清沅的勸說,葉棠嫿只是問:「是皇后派你來的?」

  清沅搖搖頭:「她不知道,我偷空來你這裡一趟。看在往日的情分上,你就聽我的勸吧,收斂著點。」

  葉棠嫿冷笑一聲,她的臉色雪白,眼睛黑而亮,像冰在閃,又像火在燒,她笑著說:「清沅,你還是顧好你自己吧!」

  從此清沅沒有再踏入過玉澹宮。

  不久之後清沅的父親就出了事,清沅沒了關心他人的心思。

  又過一段時間葉棠嫿生下了一個死嬰,宮中盛傳這是皇后所為——皇后不允許葉棠嫿生下健康的男孩。然而這個傳聞沒有動搖皇后的地位,皇帝漸漸不再去安慰傷心的葉棠嫿,又回到了皇后身邊。葉棠嫿失寵後,葉家的運勢也很快到了頭,玉澹宮再沒了氣勢,只剩下淒淒切切。

  似乎每個朝代,每個皇帝,都會有幾個這樣悲慘的妃子,她們的故事在宮中流傳,用來警告那些不知世事的小姑娘,不要不自量力,妄想一步登天。

  承平朝的這個例子就是葉棠嫿。

  清沅看著眼前的葉棠嫿。她一會兒問,不知道公主是什麼樣,一會兒問,不知道宮中每日的功課重不重,眼神清澈。

  清沅這時候還不能告訴葉棠嫿太多,畢竟她這會兒和葉棠嫿一樣,從沒有進過宮,怎麼能知道太多。等進了宮,她和葉棠嫿還有相處的時間,還可以慢慢拉住她。

  「宮裡一定藏了許多古書字畫……看也看不完……數不清的寶貝,看著就賞心悅目……」清沅像隨口猜測一樣說道,「還有來來往往的名人,大師,都為宮中效力……」

  葉棠嫿聽著她低低的絮語,微笑著閉上眼睛睡了。

  到除夕之前,清沅要帶的隨身用物已經整理齊全了。柳氏打聽了,知道入宮之後,清沅這樣的伴讀,每個月宮中會發十兩銀子,吃穿用度不愁。但柳氏還是怕清沅錢不夠使,又給清沅備了一筆銀子,要她自己保管好。

  正月裡大家齊聚一堂。在清沅記憶裡,這就是他們一家過的最後一個團圓年。她親手給父母弟妹都繡了衣服和一些貼身用物,寫了副好對聯,看了焰火,還約了姐妹逛了燈節。

  她好久沒過這麼痛快開心的年了。她做國公府夫人,每年過年要操持一大家子的事情,還要應酬,見了那些妯娌嬸娘,都是問她孩子的事情。後來她領著庶子庶女見人,臉上還要笑,還要笑得自然,好像發自內心。

  每當這時候,她都會想,若當年父親不被人陷害,若當年她做了太子妃,又會是怎麼樣一番情形。

  她想天讓她回來,就是要圓她這番念想的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
彤櫻 發表於 2024-5-2 11:11 AM

第八章

  上元節過去不久,正月二十四日就是入宮的日子。

  在這之前,清沅已經把家中一切她能想到的事情都安排妥當了。

  先是趁著過年的當兒處理了偷父親財物對父親下黑手的奸僕。清沅不好直接動父親身邊的僕人,但她知道這個人的妻子也在院子裡伺候。

  於是清沅就先給柳氏吹了幾天的風,又要柳氏趁著給她準備行囊,整理箱子的機會,對家裡的庫房財物仔細清點一番。

  這一檢查果然查出這個婆子手腳不乾淨。院子裡伺候的下人揩點小油,柳氏知道都是睜隻眼閉隻眼,但若是偷了東西就容不得了。又正好趕上清沅要進宮的時候,柳氏立刻把這夫妻兩個審了一遍,任他們伺候再久也不能留了。

  雖然還沒有徹底掃清父親身邊的危險,但拔掉一根討厭的倒刺心裡也痛快些。

  清沅又給正在讀書的大弟顧晟安排了新老師。清沅建議顧澤行去找李修致,讓顧晟拜李修致為師。

  李修致是當世才俊,學識淵深,但受祖輩的案情牽連,所以不能入朝為官,此時還鬱鬱不得志,但幾年之後,李家的案子翻案,李修致的朋友向皇帝舉薦了李修致,皇帝對李修致的著述大加讚賞。從此李修致可以說是飛黃騰達,只要待之時日,必定是文壇領袖。

  若顧晟有這樣得勢的老師,那也算是一招後手。

  顧澤行沒想到清沅會這樣熱心弟弟顧晟的學業,他其實正在考慮要給顧晟找個更好的老師,有幾個人選。清沅提出的李修致,他是有些猶豫的,雖然李修致確實淵博,但前途晦暗不明,作為老師,對顧晟將來的助力不大。

  清沅激將父親,說為人師表,言傳身教,品德和學識最重要,何必盯著老師的仕途看,指望著將來攀附關係。若顧澤行都要低看李修致,與其他俗人有何不同?這話可戳中了顧澤行的死穴。

  於是顧澤行走訪了一趟李修致,之後便將兒子的學業托付給他。

  清沅聽到這個消息,只是笑笑。在心裡對顧澤行道了聲對不住,他女兒早就是個不折不扣的俗人啦!

  對家中的事情一一安排妥當之後,清沅心中安定許多。她還記得自己上輩子臨到快入宮時候十分激動,時常整夜整夜的做夢,夢到的全是天極宮。白天起床時候,人都像是飄的。

  這一次她冷靜多了。有時候連柳氏都有些奇怪。

  「我聽說玉苓這幾日都是和她母親一起睡,抱著她母親哭了好幾回了。你這孩子倒心大,也不知道害怕。」

  柳氏坐在繡架前,她在給清沅繡一條帕子。東西都備好了,年過完了,她終於也空閒了些,能騰出手來做這些了。

  清沅笑道:「我不哭不好麼?免得母親憂心。」

  柳氏抬眼看了她一眼說:「你呀!你果然與旁人不一樣!」她語氣嗔怪,卻又滿是自得。

  只有清沅自己知道,她明面上是更平靜了,但隨著入宮的日子臨近,她心中像是有海浪撞在礁石上,撞擊聲只在她單薄的身體裡迴響。她的表面越堅固平靜,那波浪就在礁石上撞得越高,浪花轟然如白色煙花一般散開,然後一次又一次捲上來,永不停歇。

  她知道她進宮之後會遇到什麼,也知道預知世事,並不就等同於能掌控一切。

  但她喜歡聽心中的海潮聲,比一潭死水強百倍千倍。

  進宮前一晚,清沅在老太太房裡,眾人一起吃了晚飯。大家都識趣地早早退下,留老太太和清沅單獨說話。

  老太太性情剛毅,從不在人面前提與顧皇后的事情,即便是至親也是如此。但今日,老太太難得對清沅開了口。

  這個故事其實上輩子時候清沅已經聽祖母說過了,但這會兒清沅還是乖巧坐在老人面前,靠在她身邊,聽她再說一遍。

  「外面有傳我對顧皇后有恩。其實我從來也沒想過,我對她有什麼恩,不過是家裡長輩,對小輩照應一些罷了,算什麼恩?老太婆看到阿貓阿狗受傷了,也會救的,何況是家中小輩。那時候你父親還小。顧皇后自幼喪父,她母親帶著她,孤兒寡母住在東顧,東顧不算苛待她們,還給她訂過一門不錯的親事……」

  清沅記得上一世自己聽到這裡的時候十分驚訝。此事從來沒有人提起過,她不知道顧皇后竟然訂過親。

  「本來那年顧皇后就要嫁過去了,沒想到顧皇后突然生了病,她夫家就退了婚。東顧對她照顧也不周到,竟是越病越重了。我與她母親還有些來往,見她可憐,就做主將她接到了西顧來,照顧了一陣子,她命不該絕,漸漸好了起來。」

  「她病好之後,我帶她去過一次京郊的普渡寺,去燒香還原。不少人說顧皇后是在普渡寺養病的時候遇上了後來的皇帝。其實並不是,她沒在普渡寺住過,只是燒香而已。其實連我都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認識了當時的太子,以至於一進東宮就備受寵愛——或許她在去東宮之前根本就不認識太子。這都是編造出來的故事。」

  「後來的事情你也知道了。東顧也好,西顧也好,得罪過顧皇后的人都滾回老家了。能留在京中的,都是當年照拂過她的,大家還是得了好處的。所以不少顧氏族人都覺得顧皇后還是很不錯的,做人不忘本。」

  清沅輕聲問:「祖母不覺得嗎?」

  老太太閉了閉眼,說:「她不是個安分女子。女子青春少艾時候心裡想的那點東西,其實都差不多。但是大家都是想得多,做得少。有幾個敢像她那樣?她是運氣好,賭贏了。」

  清沅沒有吭聲。

  老太太警告清沅說:「你以為宮中全是花團錦簇嗎?顧皇后這個人……」她頓了頓,說:「顧家也許因她而盛,但早晚有一天,也會因她而敗。清沅,你不能學她,不能做一個賭徒。」

  清沅給老太太磕了頭,退了出來。

  晚間時候,她獨自盤腿坐在自己床上,閉目凝神,她靜靜的,只是整理思緒。老太太的話,在上輩子對她來說無疑十分震撼。這一世再聽一遍,仍是一記重錘砸在心上。

  但她已經下定了決心。

  這一世,她總要為自己爭一點東西。

  正月二十四日寅正時分,清沅和玉苓就分別登上了兩輛馬車,緩緩向皇城方向而去。

  馬車上行李都已經裝好,用繩子捆得結實整齊。清沅帶了四大箱子東西,大部分都是衣物。她本想勸柳氏給她少帶點衣物,可柳氏並不能聽進去。其餘首飾,文具,都帶了許多。

  宮中規矩森嚴,藥不能帶,吃食不能帶,胭脂水粉也不能帶,書只能帶幾種。柳氏打聽了,都說要是放心的話,什麼都不用帶,帶夠了銀子就行。

  家中眾人都出來送行。

  清沅坐在馬車上,撩起車簾,看著目送她的母親,弟弟妹妹,還有其他幾房的親眷,終於流下了眼淚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
彤櫻 發表於 2024-5-2 11:17 AM

第九章

  承平十六年正月二十四日,這一批被選做公主伴讀的五個姑娘入宮了。

  葉棠嫿,顧玉苓,許寧馨,吳桐兒,加上顧清沅,正好五個。顧清沅上輩子就時不時地回憶,顧皇后到底為什麼挑中了她們這五個人。

  她想了許多。

  頭一條,就是沾親帶故。她與玉苓自不必說,都是姓顧。雖然與皇后關係遠了點兒,但都是顧氏的女兒。葉棠嫿是顧皇后嬸娘家的侄女。許寧馨和吳桐兒是皇后姨母那邊的。

  除了身世,接下來就是看才貌。她們年輕時候都好看,這一點毋庸置疑,才情也有。

  還有她們都是父母雙全,喪父喪母的似乎最使顧皇后不喜。所以當年她喪父之後,還能再得皇后青眼,十分難得,都說皇后果然心疼顧清沅。

  不僅如此,她們還都有兄弟姐妹,母親至少生了三個孩子。因為皇帝身體不好,與顧皇后如此恩愛,也只養育成人了兩個孩子,就是太子和安平公主。即便如此,太子的身體也一直孱弱。

  所以顧皇后一定要選身體康健的少女。這點倒是從始至終沒變過,最後她為太子選的太子妃,確實生下了孩子,保住了太子這一支的血脈。

  清沅如今還是健康的,她,棠嫿,玉苓,現在都是健康的。入宮之前,她們能跑能跳,很少生病。所有的奮力掙扎都是將來的事。她是因為父親的冤案,耗了太多精力和心血,還茹素三年。與趙遜剛成婚的時候,她過於消瘦像個病人,容貌減損,趙遜並不喜她。後來慢慢養了些肉,氣色恢復了,趙遜才對她親熱起來。

  御醫雖然沒有明說,但她知道,她懷不上孩子大抵就是因為這個時候的事。她的心空了,身體也空了,好像承受不了懷上一個孩子的分量。

  但如今沒有關係,如今她一定會避過這個坎。

  遠遠的,已經能在晨霧中看到五鳳樓的影子了。將過去和將來的事情融會貫通,清沅已經在心中清晰的將顧皇后的想法勾勒了出來。

  為什麼是她們五個?因為選她們合情合理。她們年輕,美貌,聰慧,溫柔,從沒有行差踏錯,她們像顧月姝,只是比顧月姝還要無憂無慮。她們是更天真,看起來更好操控的顧月姝。雖然對宮中一無所知,不過沒有關係,進來了自會調教好的。

  可萬一出了什麼差錯呢?萬一她們在宮中被迷了魂,做錯了事呢?還是沒有關係,再選一批進來就是了。顧皇后一定是這麼想的。

  馬車在皇城邊停下,人都齊全了。顧澤行又匆匆叮囑了清沅幾句,就目送她和玉苓等人一起被一群嬤嬤簇擁著登上了進入皇城的轎子。

  此時顧皇后還住在皇后所居的兩儀宮,搬去壽椿宮是做太后時候的事情了。清沅等人一入宮,就先被送去了兩儀宮的偏殿。

  嬤嬤們將她們往偏殿一放,就退了出去。

  偏殿這一個隔間裡就立著八個宮女,見人來了,只是如啞巴一般行蹲禮,然後端茶上水,捧上果子。清沅隔了幾個月再回宮中,一時竟然有些親切。

  但葉棠嫿等幾個人,雖然也是富貴生養的,宮中的排場乍一看還是駭人,玉苓更是手足無措,只是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。吳桐兒年齡最幼,也和玉苓一樣,只是安坐不動。

  許寧馨活潑些,四處好奇打量。清沅端了茶飲了一口,只是潤潤嗓子。不過大家都不去動果子,免得儀態不周。

  過了片刻,就有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姑姑過來,掃了她們一眼,笑著行禮,自稱是皇后身邊伺候的,叫做迦楠。

  清沅知道這個迦楠。迦楠在顧皇后身邊伺候多年了,笑面虎一個,小宮女都怕她。清沅雖然沒吃過她的苦頭,但對她並無好感。

  「皇后這會兒正在和太子說話,太子是最孝順的,每天早晨都會來給皇后請安……等公主們到了,就請姑娘們過去。」迦楠臉圓圓的,臉上帶著笑,說這話時候仔細看著幾個少女的神色。

  清沅只是微笑。反正不論她們做什麼,在這位迦楠姑姑眼裡都是錯。聽到太子兩個字,若是神色冷淡呢,一定是心機深沉。若是露出喜色呢,一定是不知矜持。

  迦楠又道:「這會兒還要等一會兒。皇后讓我來先給幾位姑娘說說規矩。都說宮中的規矩多規矩大,要說不是那是假的,但也別想那麼可怕。幾位都是知書達理人家出來的閨秀,平日裡在家怎樣行動,在宮中大致照舊就是了。只是宮中最講究時辰,到什麼時辰做什麼事。只要不耽誤了時辰,就無大礙。」

  她的話半真半假,清沅心中腹誹,只是隨便聽聽,但臉上還不能漏出來,她現在還是個初次入宮的小姑娘,得和其他人一樣,一副使勁聽,用心聽,生怕錯過一個字的樣子。

  迦楠又教了她們一會兒見到皇后如何行禮,雜七雜八說了一堆,有宮女過來道:「皇后召各位面前說話。」

  迦楠就領著她們五個,過去顧皇后所在的暖堂。

  走到暖堂前,眾人都越發小心起來,連迦楠的臉色也收斂了。立於兩側的宮女掀開厚厚的簾子,一股帶著幽幽蘭香的溫暖氣息就迎面而來。

  清沅只是垂著頭,行了禮。頓了一下,才聽到一個柔和的女聲道:「免禮。都坐下來說話吧。」

  宮女立刻端了梨花木矮凳來放在皇后左手一側,她們依年齡順序坐下。清沅這時候終於能抬起頭來看到了顧皇后。

  顧皇后今年四十歲。顧清沅曾以為顧皇后十幾年的容貌沒有變過,可今日再見,她知道自己錯了。之後十幾年,顧皇后還是老了的。因為如今四十歲的顧皇后看起來還十分年輕,像個三十出頭的美婦人。

  在皇后右手邊坐著的正是三位公主。皇后所生的安平公主今年十二歲,還有方昭儀所生的金泉公主,和周美人所生的永貞公主,年齡都不大。

  其中安平公主因是皇后親生,雖然衣飾與其他兩位公主差不多,但明顯在皇后面前更隨便,只是肆意打量著面前的幾個人。

  清沅並不怕安平。安平雖然任性,人並不壞。三位公主當中,金泉公主最會折騰人。

  顧皇后一個一個問過來:「你是葉棠嫿?」

  葉棠嫿忙起身回話,顧皇后微笑著擺擺手,示意她坐下說,又問她家中老太太可好。

  她們幾個人當中,葉棠嫿年齡最大,然後是許寧馨,清沅第三。輪到問清沅時候,顧皇后笑著說:「聽說你父親字寫得好,你有沒有跟著他練字?」

  清沅畢恭畢敬道:「我五歲開始和父親學字。」

  她其實是四歲開始學的,不過多說了一歲。因為她後來知道太子因為身體不好,五歲握筆,因為太子五歲握筆,他的弟弟們怎敢比太子早。所以太子以下的皇子公主,都是五歲才握筆學字。

  當初因為她這一句四歲開始學字,讓顧皇后輕輕笑了一聲。

  這次顧皇后只是點點頭沒有笑,倒是屏風後面突然有人笑了一聲。滿室的女子突然靜了一下。因為屏風後面傳來的明顯是兩個年輕男子的說笑聲。

  顧皇后便向屏風後面笑道:「你們兩個出來,堂堂皇子,躲在後面偷聽像什麼樣子。」

  清沅抬起眼睛,她知道這時候她不必掩飾,因為所有人的目光都轉了過去。

  太子和燕王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<br><br><br><br><br><div></div>

彤櫻 發表於 2024-5-2 11:34 AM

第十章

  時間凝住,周遭的聲音都飄遠了,一切都突然變得輕盈明亮。

  清沅又見到了那個十五年前的少年,太子蕭重鈞。

  當年還未入宮時候,清沅就聽過了許多這位太子表哥的故事。說他生下來的時候還不到四斤,皇帝皇后都憂心他活不下來,皇后親自照看,總算保住了。所以名字裡要有個重字,是要把他留在人間。

  等這位表哥漸漸長大了,都說他是如何聰明,如何可親,才五六歲時候看到皇后責罰宮人就會為他們求情。宮中上下無不對太子交口稱讚,皇帝也說太子將來一定會是仁君。

  但百聞不如一見,聽得再多故事,也不抵他從屏風後面走出時的那一眼。

  清沅眨了眨眼睛,少年的太子和她記憶中一模一樣,她只想將這一幕永久封存在心間。

  太子膚色白淨,一雙眼睛很像顧皇后,柔和多情,他身材高挑,雖然看得出有些羸弱,但風姿極美,那一點點羸弱之態,反而更加叫小女兒心生憐愛。

  他走到皇后面前,所有人的目光被他的一舉一動牽動。然後他給皇后行了個禮,當然還有跟在他身後的燕王。

  他們行禮的時候,清沅才注意到燕王蕭廣逸。

  上一世清沅和蕭廣逸接觸很少,沒說過幾次話,少有的幾次來往也都是為了太子。而且仔細想想,她似乎壓根沒和蕭廣逸單獨說過話。

  所以當她知道玉苓悄悄和蕭廣逸好上的時候,相當震驚。葉棠嫿不提,她還以為玉苓和她一樣,是鐘情於太子的。

  她私下和玉苓說體己話的時候,問過玉苓,玉苓只是飛紅了臉嗔道:「你心中只有太子,就以為人人都和你一樣麼?」

  這話說得不錯,清沅後來想想燕王雖然不如太子光彩奪目,但亦是鳳子龍孫,玉苓傾心,並不出奇。只是誰能想到後來的事情……玉苓沒能瞧見燕王那般威風。朝野為之震動,太后的權威因此岌岌可危……

  念及此處,清沅又看了一眼燕王。正好燕王已經行完了禮,退到一邊,正向她們這幾個女孩兒看過來。兩個人的目光在空中撞了個正著,清沅在微笑,蕭廣逸也在微笑。

  此時蕭廣逸還只是個十四歲的少年,離成為戰神燕王還有長長的時間。但清沅一瞬間將他和十幾年後那個身經百戰,最後死得不明不白的男人重合了。那個微笑的眼神不知怎麼的,看起來就有些似笑非笑意味深長。

  她忍不住在心裡打了個顫——她有十多年沒見過燕王了,雖然皇帝駕崩的時候燕王曾經回來過,但她也沒見過。所以她壓根不知道成年燕王到底長什麼樣。

  她只能在心中想像一個鬼魂的模樣。

  兩個人的目光一瞬間相交,然後都若無其事看向別處。

  太子已經笑嘻嘻向皇后告了饒:「母后,是我好奇,所以慢走了兩步,看看三位妹妹的伴讀。」

  皇后問他:「那你笑什麼?」不待太子回答,她又說:「行了。你妹妹的伴讀,都是我精挑細選的,用不著你來操心。」

  話雖如此,顧皇后卻讓她們幾人和太子,燕王也見了禮。

  葉棠嫿比太子略大,太子稱她葉姐姐,其他都是妹妹。

  見過了禮,皇后才又對太子溫言道:「前陣子過年你又有些不好,有段時間沒上課了,這兩日全好了,就該用心功課了,知道麼?」

  太子應了是。皇后又叫燕王到面前,柔聲道:「你也別光顧著和你哥哥玩耍,年紀大了一歲,眼看著就是大人了……」

  燕王笑道:「母后不必憂心。」

  顧皇后道:「哼。你們能讓我省心麼?」她抱怨兩句,道:「去吧去吧,今日不許胡鬧了!」

  太子和燕王相視一笑,兩個人飛快地退了下去。

  等兩個年輕皇子離開,屋內的氣氛頓時又一變。顧皇后端起茶飲了一口,才道:「如今宮中未出閣的公主就她們三個……」

  她指安平,金泉和永貞三位公主。

  「都被皇帝寵壞了。尤其是安平,我並不指望她們念書念成女學究,只要能讓她們性子安穩持重些就好。你們雖是公主伴讀,功課也並不繁重,更多時候是陪伴左右,勸諫公主。懂嗎?」

  幾個女孩兒只有應是的份。見眾人都乖巧,顧皇后滿意地點點頭,又道:「除此之外,你們還要學著在宮中當值……具體怎麼安排……」

  她看了一眼迦楠,道:「讓宮中的女官告訴你們。兩儀宮這邊你們以後會經常過來。今天先去在宮中安頓好行李吧。」

  顧皇后事情交代完了,她們五個人就先退下了。清沅知道這時候的顧皇后還沒有徹底插手政事,但打理後宮事務也足夠繁忙了。

  迦楠和幾個嬤嬤將她們五個人送去了懿光園。這個園子是宮中專門為安平公主建造的,金泉公主和永貞公主也住在這裡。除了這裡公主有時候也會去皇后的兩儀宮住,一切都視安平公主心情而定。

  至於金泉公主和永貞公主,更多是跟著安平公主。

  金泉公主的生母方昭儀早已失寵,都是因為有女兒,才在宮中有一席之地。永貞公主的生母周美人本就出身不高,生了永貞也只封到美人,永貞年紀又小,有些唯唯諾諾,自然安平公主說什麼,她就跟著做什麼。

  清沅她們五個人上輩子剛進宮時候,哪知道這些彎彎繞繞,又沒有宮人會直接告訴她們,這些都是後來她們經歷些磕碰慢慢瞧出來的。

  不過這一次,清沅心中有數,能讓她們少走不少彎路。

  葉棠嫿和清沅住在倚梅館。許寧馨,吳桐兒和玉苓住在漂荷館。兩處其實只有一牆之隔,走動非常方便。

  清沅還和上一世一樣,選了西廂,葉棠嫿住在東廂。

  房間早已打掃乾淨,纖塵不染。單獨伺候清沅的有四個宮女,正在整理清沅的行李。清沅在西廂走了一遍,心中頗是感慨,上一世的情形彷彿還歷歷在目。見宮女忙碌,她收了思緒,先叫把錢匣子取出來,開了匣子給四個人賞錢。大宮女雲茉給多點,剩下三個小宮女少點。

  眾人並不推辭,見清沅大方,都十分歡喜。

  清沅坐在床邊,與她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,只是問問幾個公主的喜好,其實這些她早已知道,但這會兒總得找點話問問。

  過了一會兒葉棠嫿過來找她說話,許寧馨和玉苓也從漂荷館過來了,吳桐兒說是要躺下歇歇,剛才見皇后太緊張了。

  清沅知道大家都想說什麼,自然是要議論皇后,皇子和公主,可這是在宮中,室內都是伺候的宮女。

  清沅道:「倚梅館後面有幾株梅花,樣子罕見,我們去看看吧。」

  幾個姑娘就笑著一起跑去後院空曠處,到亭子上說話去了。

  一跑上亭子,許寧馨就笑道:「我沒想到皇后是這樣和藹的人!」

  葉棠嫿道:「是啊,所以帝后才如此恩愛。」

  玉苓看著清沅問道:「沅姐姐,你想什麼哪?」

  清沅搖搖頭,又說:「我在想,太子果然是龍姿鳳采……」

  大家都笑起來,葉棠嫿立刻伸手擰了一下清沅的臉:「就你會說。」

  大家又笑了一會兒就散了。清沅回到屋中,撐著下巴又想了一會兒。方才在顧皇后那裡,是那樣其樂融融,誰能想到十幾年後太后,皇帝和燕王會到水火不容的地步……至少現在許婕妤還活著,燕王大概還沒有徹底恨上太后。

  清沅想著想著就出了神,想到了方才如果她沒有看錯,太子應該看了葉棠嫿好幾眼……太子沒怎麼看她,燕王倒像是看了她兩眼。

  清沅又打了個寒顫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
彤櫻 發表於 2024-5-2 12:01 PM

第十一章

  當天兩儀宮那邊皇后就派人就給幾位新住進懿光園的少女送了東西。

  一共五份都是一樣的,一套文房四寶,一套宮中新印的應制詩集,一對御窯花瓶,一套茶器,都是精美之物。

  清沅將花瓶放在窗下,要小宮女去剪枝梅花插上。文具都在書桌上安放好,詩集放在書架顯眼處。

  雲茉按她吩咐一一做了,不敢懈怠。

  因為上輩子已經和雲茉處過了,所以清沅知道雲茉這時候是剛從兩儀宮出來的,對來懿光園伺候她,談不上開心。

  因為兩儀宮再末等的宮女也是伺候皇帝皇后的,在這宮裡前程全是看這兩個人。來伺候公主伴讀,又是新入宮的,若是將來做了女官還好,但誰知道會不會闖出禍來連累下人。

  不過宮中待久了的人都是人精,心中即使不高興,臉上仍要笑臉迎人。雲茉今年十六歲,比清沅大兩歲,入宮已經有六年了,算是老人了。

  清沅中午吃了筍尖燉烏雞湯,廚房送來的果子,她只嘗了一點,剩下都分給雲茉和小宮女了。雲茉用帕子包了兩塊松仁糕,說是留著晚上當值吃。

  吃過了午食,清沅也不休息,只是在書房慢慢清點著自己帶進宮來的字帖和畫冊,一邊與大宮女雲茉聊天。

  清沅問她:「雲茉姐姐,你是哪裡人?原來姓什麼?」

  雲茉沒想到這位看上去嬌滴滴的官宦小姐會問這個,她連忙道:「回姑娘話,奴婢是奉州人,姓陳。」

  清沅道:「奉州,那離京城不遠呀。是奉州哪裡呢?奉南?奉北?」

  雲茉說:「是奉南,慈縣。」

  清沅道:「我聽父親說過那裡,慈縣有個慈湖,景色尤佳,在整個奉南都很難得。」

  雲茉許久沒聽人說起家鄉事情了,在宮中這許多年,即便有人問起,也都是「慈縣?在哪裡?從前沒聽說過。」此類回應。

  聽到清沅的話,她心中一暖。這位小姐今日第一日進宮,就算要打聽,也只能打聽到貴人們的事情,何至於連她一個小小宮女都能打聽清楚。這會兒是真有點動容了。

  經過上一世,清沅知道雲茉為人靠得住,做事也細心,這一世她要想在宮中伸展開些,就得盡快把雲茉收攏了,以後做事方便些。

  清沅畢竟不是真正的十四歲,這個年紀了,用點小手段收一個宮女,對她來說不算難事。她今天看看火候差不多了,不能一下子過了火讓人覺得就等著要用人,要人賣命去。

  午後時候方昭儀和周美人那裡也送了東西過來。

  她們已經打聽了皇后送的什麼,不會越過皇后的東西。方昭儀送的是一套螺鈿漆盒。周美人送的是兩盒子香料。

  之後懿光館安平公主身邊的蔡姑姑過來,又給各位伴讀說了一下之後日常生活的安排。她們住的地方離安平公主住的宮殿不遠,一日三餐若公主不邀請,就各自在自己屋內用。有功課的時候陪公主上課,沒功課的時候陪公主散心。總之一切看公主的心意。

  簡言之,若公主喜歡,和公主同吃同住也可以。若公主不喜歡,除了上課時間,就見不著了。

  上輩子清沅就算領教過這三位公主了。

  安平心腸不壞,可性情喜怒無常,叫人捉摸不透,時而小肚雞腸,時而又極其大方。後來清沅慢慢摸清了她的性子,才算處得不錯。她嫁入誠國公府的時候,安平還送了大禮。

  金泉公主生得纖柔美貌,她比安平漂亮,可宮人誇著捧著的都是皇后所生的安平。因此表面上她對幾個伴讀客氣,私下裡卻想著法子折磨她們,一如她對待其他的身邊人。是清沅最不耐煩的一個。

  永貞公主年齡最小,才十歲,但性情懦弱,什麼都模仿兩個姐姐,因此學了些壞毛病,也叫人頭疼。

  今日在皇后那裡見了三個公主,果然還是同上一世一般的印象。清沅一直在想著,她要怎麼拿下安平。只要拿下安平,在懿光園就能平安無事了。

  想著想著清沅又覺得好笑。她上一世沒生過孩子,沒想到一回來就是要帶別人的孩子。

  而且除了三位公主這邊,宮中還有更多麻煩的事情。只是這會兒還沒顯露,其他人都不知曉。

  晚飯時候,清沅去東廂和葉棠嫿一起。葉棠嫿那裡也都布置好了,清沅過來時候,她神色輕鬆,正要宮女幫她梳頭挽髮。

  清沅坐到她身邊,笑著問:「這會兒梳什麼頭?」

  葉棠嫿說:「你沒看到麼?今日公主,還有女官的髮式,都是梳得較高。我也想試著梳高點。」

  她把後半句話吞了——「只有宮女才梳低髮髻」。

  葉棠嫿很懷疑太子在屏風後面笑,就是因為她們的妝髮與宮中不同。

  清沅只是微笑著看著她,果然葉棠嫿已經敏感的注意到了。她將會注意到越來越多的。

  不過這會兒她不方便說出口,只道:「葉姐姐換個髮式依然好看。我今日懶得重新梳頭了……明日再改吧。」

  清沅晚間又練了一會兒字。按照在家中的習慣,要雲茉給把字給她整理好,挑一張寫得最好的,貼在窗下。

  少女們各懷心思,在房中準備著明天正式開始伴讀生涯。

  與此同時,燕王正在昭德宮陪太子。昭德宮就是東宮,太子前兩年才從兩儀宮中搬出,住來這裡。

  與公主們所居的風光別致的懿光園不同,昭德宮宏大肅穆。太子蕭重鈞在其中,時常感到壓抑,因此不時向親近之人抱怨。

  兄弟兩人在燈下下棋,蕭重鈞問弟弟:「今日……午後你到哪裡去了?我派人去找你,說你不在。」

  蕭廣逸小心斟酌著字句,只是笑道:「我騎馬去了,騎過馬就去許婕妤那裡了。下人沒有說麼?」

  蕭重鈞不疑有他,唔了一聲,他盯著棋盤,忽然一笑道:「我還當你又去看哪個姐姐妹妹了。」

  蕭廣逸道:「怎麼,殿下還想著早晨的事情呢?」

  他也打趣太子。

  蕭重鈞道:「母后恨不得立刻塞一個太子妃給我。你瞧見了,五個人一字排開,全都是表姐表妹。」

  蕭廣逸說:「可這些表姐表妹都是才貌雙全,就沒有一個能入殿下的眼?」

  太子頓了一下,沒有回答蕭廣逸的問題,只說:「你喜歡哪一個?直說好了,我去幫你跟母后求來。」

  蕭廣逸微笑道:「蒼天可鑑,我只會把她們當自己親姐妹看待。」

  太子又嘀咕了兩句:「我想當她們親姐妹呢,只怕她們不樂意。說是公主伴讀,恐怕心裡是盯著我來的。一個個都是心眼多的……」

  蕭廣逸只是恭敬聽著。因為他從小就跟在太子身後,太子早習慣了,抱怨一陣,也就完了,反正太子不會當著皇后的面抱怨,而蕭廣逸的嘴向來很嚴。

  這是五個女孩兒在宮中度過的第一夜。

  儘管已經是重來一次了,清沅還是躺在床上,過了好半天才睡著。

  也許是因為睡得不踏實,她的神魂飄飄蕩蕩就做起了夢。夢和深宮有關,她夢到了她又變成了誠國公夫人,走進壽椿宮,走去找顧太后。但走來走去,壽椿宮變得空空蕩蕩,怎麼也找不著。

  她正詫異時候,聽到有宮人在外面喊道:「燕王殺進來啦!捉住太后啦!」

  她心中焦慮,忽然又聽到幽怨的樂聲,那是一支笛子,在吹玉門怨,是為戍邊人寫的曲子。

  清沅猛然驚醒,一下子睜開眼睛。

  值夜雲茉也聽到了她的動靜,連忙端水給她,道:「姑娘是夢魘了,不怕。」

  清沅問:「你有沒有聽到笛聲?」

  雲茉說:「沒有啊,宮中誰敢這時候吹笛子。」

  清沅點點頭,想來也是。她一定是在做夢。因為玉門怨是燕王大破西戎前一年,才有的曲子。要再過十幾年才會在京中流行。這時候怎麼會有人在宮中吹起?

  她這麼想著,卻還是有些忐忑地睡了下去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
彤櫻 發表於 2024-5-2 12:25 PM

第十二章

  次日清晨,清沅醒來時候心中還有些低落。

  也許是因為在夢中聽到的那支幽咽的玉門怨太過真實。也可能是上輩子燕王的事情壓在心頭太重了,所以昨日初見燕王,她心中不安。明明顧太后才是殺人不見血的那一個,她怕的卻是燕王。清沅坐在鏡前,沖鏡中人自嘲地笑笑。

  雲茉為她梳頭,拿著梳子問:「姑娘要不要梳高髻?」

  清沅微笑著點點頭,此時宮中的婦人剛剛開始梳高髻,宮外還沒有學起來,大概過個三個月半年宮外的貴婦們也要都開始梳高髻了。

  她自己挑了兩枚金簪子和水晶耳墜,讓雲茉給她戴上。

  清沅想,她得想點高興的事,想想將要遇到的那些人,還有太子……

  今日是第一日陪伴公主,清沅收斂心神,仔細檢查了一番儀態才出門。她和葉棠嫿相約一道走。她問葉棠嫿昨夜睡得好不好,葉棠嫿道:「關上門,和家中也差不多,十分安靜。」

  清沅就沒問笛聲的事。

  兩人邊走邊聊,走了沒兩步,就見寧馨,玉苓和桐兒三人也從漂荷館出來了。寧馨不知道說了個什麼笑話,把玉苓都逗笑了。

  清沅沖她招招手,要她過來說話。許寧馨是她們五個當中性子最活潑的,清沅不好教訓她,也約束不了她,只能時時委婉提醒。這會兒就換個話頭,說起伴讀的事情,寧馨這才神色收斂了些。

  公主讀書的地方在淳和堂。淳和堂後面還有個藏書樓。清沅她們到了的時候,公主還未到,淳和堂的宮女請大家先游覽一番,十分悠閒。

  公主的日程安排,清沅很清楚——上課只上半日,然後午食,午食過後午休,午休過後天氣好就去花園散步或去騎馬,天氣不好時候在室內游戲,有時候公主也會做女紅。

  因此入宮做公主伴讀,在「讀書」一事上反而是最輕鬆的。

  只見上課用的正廳已經收拾整齊,廳中除了老師的大桌,還擺放著十張書桌,寧馨立刻問道:「除了公主,還有其他人要來聽課麼?」

  領頭的宮女立刻回答道:「奴婢不知,如何布置都是上面姑姑吩咐下來的。」

  大家游覽完了,又等了一會兒,公主們才姍姍來遲。

  人還未到,就聽到安平公主的笑鬧聲。清沅一聽這聲音,就知道安平公主今天心情頗好,這就意味著,即便有人犯錯,安平公主也不會在意,沒有人會遭殃。

  只不過跟著安平公主入內的,除了她的兩個公主妹妹,還有兩個不認識的妙齡少女,看上去都是十二三歲左右。

  見禮時候,安平公主身邊的蔡姑姑道:「這位是懷恩縣主。這位是德靜縣主。」

  一聽縣主,大家立刻就明白了,這兩位應是王侯或者公主的女兒。尤其是懷恩縣主,她的母親是本朝長公主,皇帝的親姐姐,在京中很是出名。

  清沅當然知道今日會有這一齣。懷恩縣主是長公主之女,德靜縣主是粱王外孫女,比她們這些剛剛入宮的少女,在宮中經常出入,早是常客。

  懷恩縣主生了一雙鳳眼,所以雖然面色冷淡,但並不顯木訥,眉梢眼角自有風情。德靜縣主雖不如懷恩縣主容貌出眾,但笑容和煦,使人如沐春風。

  雖然沒料到還會有兩位外姓的縣主一同上課,但伴讀當然不會問是怎麼回事。一番見禮之後,大家按姑姑的指引入座。坐下時候,葉棠嫿與清沅對視一眼。

  清沅懂她的那個眼神,葉棠嫿是有些好笑,又有些好奇地在問:「怎麼回事?」

  清沅回個她一個「管他呢,別怕」的眼神。

  坐下之後,每個人身邊都有小宮女伺候筆墨和茶水。又過了一會,老師終於來了。

  老師是一位年逾七十的老先生,姓喬,進士出身,在朝堂上經歷了起起落落,如今老了,又回宮中給皇子公主們上課。

  今日開始講的是戰國諸子,主要講論語。老先生談不上照本宣科,但給女學生上課,似乎更多是泛泛而談。在座十個女孩兒除了年齡稍小的永貞公主,其他誰沒學過論語。

  於是一室之內,竟是大半都在三心二意。尤其是安平公主,最不安分,一會兒要旁邊的宮女端茶來,一會又嫌棄宮女磨的墨色不夠濃,一會兒又轉頭和身邊的德靜縣主嘀嘀咕咕,不知道在說什麼。德靜縣主只能一臉微笑小聲應和,兩隻眼睛還一直看著先生。

  幾個伴讀都是安安靜靜聽課,連許寧馨也不敢隨意說話,她們在家中也許是全家人都如珠如寶捧著,可入了宮,與公主縣主一比,就沒有任性的資格了。

  清沅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樣子,頭也不抬,只是專心聽課。

  老先生來得遲,走得早,講完了課連作業都沒布置,只叫大家回去念幾遍學而篇。

  謝過先生,等老先生離開之後,室內這才充滿了說話聲。安平公主笑道:「過年之後咱們還沒聚過,今日第一日開課,又正好五位姑娘新來。都去我那裡,中午就擺個小宴。」

  安平一說,其他人豈有不應之理,都紛紛說好。

  十個年輕姑娘三三兩兩離開淳和堂,還有許多嬤嬤,宮女跟著,動靜頗大。

  安平挽了德靜的手一起走,兩人像是有說不完的話。雖然才這麼一個上午,但新來的人也看出來了,安平更喜歡和德靜縣主一處玩,有些冷落懷恩縣主。

  懷恩縣主對冷落似乎毫不在意,也不刻意拉一個同伴,只是一個人走在安平和德靜身後。

  清沅故意走慢一兩步,落在後面,她這時候還不想做顯眼的那一個——再說她上輩子一開始也沒做顯眼的那一個。

  這時候顯眼的是許寧馨,金泉公主與她走在一處,正和她說話。年輕最小的永貞公主黏著金泉,兩位公主將寧馨夾在中間。

  清沅和棠嫿,玉苓和桐兒跟在後面慢慢走。

  清沅聽到金泉在問許寧馨的家世。

  「宮中有位許婕妤,和你家有關係麼?」金泉公主問道。許婕妤,就是燕王的生母。

  許寧馨道:「並無關係。我們是霖州許氏,從前並未聽說過族中出了這位婕妤。」

  金泉就道:「原來你與許婕妤並非族親,我因瞧你與許婕妤生得有一絲像,又是同姓……」

  許寧馨這時候還不知道金泉愛磋磨人的性子,只當公主都是人美心善的,被金泉三兩句話一套,就說起了家中事情。

  葉棠嫿在清沅耳邊輕聲道:「金泉公主與寧馨還挺投緣。」

  清沅只是微笑不語。寧馨在她們之中是最早離宮嫁人的。清沅不信命,但她信人的性子改不了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,寧馨這性子注定在宮中待不久。

  她只能在緊要關頭幫寧馨一把,保住體面。

  從淳和堂到安平所居的正殿並不遠,大家一會兒就走到了。正好還能穿過花園看看景色。

  一到了宮中,立刻有宮女接過她們的斗篷,為各位奉上熱茶,之前安平心血來潮一說要開個小宴,早就有宮人小跑回來傳話了。

  這會兒桌上已經擺了十六道冷菜了,都是精致好看。安平忽然叫來身邊的大宮女墨雨,道:「你去昭德宮一趟,問太子殿下用過飯了麼?若是沒有,就到我這裡來。快點,我等他。」

  她這話一出,眾人臉色各個精彩。金泉立刻拍手叫好:「我昨日就想請太子哥哥過來聚一聚的,不過今日更好了,來了這麼多姐姐妹妹更熱鬧。」

  葉棠嫿和玉苓臉皮薄,當時臉色就有些泛紅。清沅只是垂著眼睛,寧馨還挺高興的,桐兒神色有些惶恐地看向兩位縣主。

  冷若冰霜的懷恩縣主竟然沒有反對,只是微微點了點頭,道:「也好,有幾日沒見太子了。」

  德靜縣主仍是微笑,只是眼角有些雀躍。

  安平又把墨雨叫到跟前,用只有墨雨能聽到的聲音道:「別告訴他有多少人。只說是我請他過來,去吧!」

  墨雨點頭應了。

  等太子過來的時候,清沅就想著這兩位縣主的事情。

  這兩位縣主,顯然也是沖著太子妃的位置來的。當年她想想幾個少女一起爭太子這事,都要臉紅臉燙,心裡直跳。不過她上輩子都活到快三十歲了,再來一世,再想這事,一點兒都不會害臊了。

  按當下的形勢看來,兩位縣主的贏面並不小。一位是長公主的女兒,一位是親王的外孫女,都是身份高貴,配太子足夠了。

  顧家雖然是皇后娘家,與皇后關係密切,但畢竟不能經常出入宮中,只是外戚,不是皇親。因此對顧氏來說,皇后是如此高高在上。

  顧皇后確實是高高在上,但並不是無所不能。

  對現在的清沅來說,這是一件好事。因為顧皇后這時候做事還有顧忌,到承平皇帝駕崩之後,顧皇后才漸漸開始隻手遮天。

  而且這時候,承平皇帝的身體還不算很壞,長公主又是皇帝的親姐姐,與皇帝感情深厚。即便顧皇后,也要給她三分顏面。

  眼下長公主和顧皇后就在拉鋸中,若是顧皇后點頭應允,皇帝早就點了懷恩縣主做太子妃了……

  這般想著,太子蕭重鈞到了。

  太子一入內,就見一片美貌少女向他行禮。他長嘆一聲,知道自己是被親妹子給消遣了。

  幸好,他還帶了燕王一起來受難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
彤櫻 發表於 2024-5-2 12:33 PM

第十三章

  除了公主,還有兩位縣主,五位伴讀,七個未婚姑娘,都是花容月貌,有濃豔的,有疏朗的,有伶俐的,有嬌怯的,要放到宮外,真是叫人看也看不過來。

  太子雖然被擺了一道,但他脾氣好,安平是他同父同母的嫡親妹妹,他不會為這點小事生安平的氣。安平就是知道這一點,所以才敢捉弄她的太子哥哥。

  太子往上座一坐,就對安平說:「你有沒有備點好東西?今天這麼多人,我和你四哥來都來了,你可不能敷衍我們。」

  安平就笑道:「還虧了你那一口不成。」

  太子道:「那就拿酒來。」

  他身體弱,皇后向來不許他飲酒。安平聽他如此道,猶豫了一下,道:「好吧,那少不得我來親自伺候你了。」

  所有人都看著這兩兄妹。清沅如今重來一遍,只覺得自己越來越冷靜了,當年這個情形,她肯定也是在強抑著心中的激動。但如今不同,她再看各人,只覺得誰在想什麼,行動是什麼意思,她都看得一清二楚了,而且毫不費力。

  太子顯然這時候還沒有對誰中意。她知道太子這會兒的心思,因為他一開始以為她們都是皇后想硬塞給他的,所以並不樂意……要再等一等……

  因太子要酒,安平吩咐宮女去取口淡的清酒來,溫酒的時候再撕一些桃脯進去。她忙著布置的時候,太子就與懷恩縣主說話。

  兩位縣主早就與太子相熟,懷恩縣主與太子說話時候,臉色仍是淡淡的,不過太子顯然熟悉她的性子,早就慣了,微笑著與她不緊不慢地閒話。

  太子與懷恩說過話,又和金泉說話。燕王除了和年紀最幼的永貞說了兩句,之後就誰也不搭理,只是拿起安平剛剛上課用的《論語》翻看起來。

  論語是讀了八百遍,能倒過來背的了。這是擺明了不想說話,就等著開飯了。

  清沅這會兒看到燕王,從前燕王還是個少年時候的印象漸漸回來了。

  她其實和顧太后一樣,看錯了燕王。因為在宮中時候,燕王絲毫沒有顯露將才,對用兵毫無興趣。說燕王是個無趣之人也無不可,因為他整天除了陪伴太子,跟在太子身後,似乎無事可做。

  他是個,影子一樣的人。像這樣的場合,他幾乎不和女孩說話。宮中這時候對燕王的議論,也多是「平庸」「冷淡」「太子的跟屁蟲」。

  有人說太子貴為儲君,卻對宮人十分親和。燕王一個不得寵的皇子,卻對宮人十分嚴厲,從來不給笑臉。

  當年清沅也沒想過燕王會掀出什麼波瀾。看起來比他有才華的皇子,被打發出京了之後,也只能傷懷而已。她以為燕王會和其他王爺差不多,摟錢,想著法子和朝廷要封賞,生孩子,生一堆孩子,再為孩子的爵位忙碌。

  沒想到是這位平庸又冷淡的王爺,最後就差那麼一點點讓太后翻船。

  燕王蕭廣逸不可能像趙遜說的那樣,毫無本事,全是靠身邊人架起來的。清沅很清楚這一點。所以她再看少年時候的燕王,心中就不由警惕許多。

  這種無能和冷淡,到底是他本性使然,還是他一直在壓抑和偽裝?人的本性不可能藏得那麼結實。所以最後一年又一年的壓抑才會變成狂暴席捲一切?

  清沅看了一眼玉苓。玉苓毫無知覺,臉上正顯出細小的笑容,與棠嫿輕聲說話。太子不過來與她們伴讀說話,她們也不好上前主動與太子說話。

  只有德靜縣主是個體貼人,怕幾個剛入宮的女孩兒沒人理尷尬,主動與她們說話。

  「剛才在淳和堂,因有先生在,沒能敘話,」德靜含笑道,「不知道各位如何稱呼?」

  大家說了姓名年齡,德靜比清沅小三個月,也叫清沅姐姐。德靜又告訴她們,懷恩是她們當中最年長的,比棠嫿還大一些。

  葉棠嫿讚道:「懷恩縣主真是畫中仙人一般。」

  德靜早就注意到葉棠嫿的美貌,聽她這般說,不由笑道:「姐姐自己不也是麼?不用看畫,攬鏡自照就好了。」

  清沅坐在她們旁邊喝茶吃果子,不時和玉苓聊兩句。她們這一群正說著話,金泉忽然走過來,將許寧馨拖了過去,要她陪自己一起和太子下棋。

  「懷恩姐姐有太子在一旁指點,我也得找一個幫手嘛!」金泉拖著寧馨就走到棋盤邊。

  她這一動靜,原本熱鬧的堂內頓時安靜了一下,連埋頭看書的燕王都抬頭看了一眼。寧馨似乎渾然不覺那瞬間一靜,她只看到棋盤對面坐著的太子。

  德靜縣主只看了一眼金泉,欲言又止,但她始終沒說什麼。清沅知道她在想什麼,她一定在想,金泉這性子,八成沒安什麼好心,搞不好要讓寧馨當眾出醜,但是為了寧馨得罪金泉,她也不願意。

  不過清沅這一次不擔心,因為金泉還沒有那麼快對寧馨下手,只是還在玩。

  過了一會兒,席面就準備妥了。大家入席用飯。安平公主數著只給太子喝了三杯酒,她怕太子喝多了,皇后罵她。太子還要,安平只是捂著杯子不給他喝。

  燕王也出聲勸道:「晚上父皇說不定會找你說話。你喝多了就要睡覺,怎麼見父皇?」

  聽燕王這麼說,太子才罷了。

  吃過飯,大家玩投壺來消食。太子並不玩,他雖然只喝了三杯,但臉還是有些紅了,安平按他坐在榻上休息。

  他讓大家玩,他看。看著少女們拍手笑鬧,太子終於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。他催促燕王:「廣逸,你也去玩。我知道你準頭好,一定能贏頭彩。」

  燕王本來立在一邊,並不想玩,聽太子這麼說,只是搖頭:「她們都是女子。」

  太子笑道:「既然都是女子,你還怕輸了不成?快去!」

  安平消遣他,他就消遣燕王。

  燕王無奈,只能伸手,讓宮人幫著扎起衣袖。

  安平和太子做裁判。兩位公主兩位縣主是一隊,金泉公主又把寧馨拖到她們隊中。於是燕王就和四位伴讀是一隊。

  清沅本來玩得正開心,燕王忽然走近,她心中突地一跳,一失手,投出去四把箭全部倒栽在半途,連瓶身都沒碰到。

  大家都大笑起來,都說清沅這失手得厲害,難不成是想故意輸給公主和縣主?清沅只好笑道:「是了,我是德靜縣主安插在這裡的奸細,竟被你們瞧出來了。」大家又笑。

  燕王只是看了清沅一眼,拿起箭遞給玉苓:「該輪到你了。」

  玉苓垂著頭道謝,並未多語。

  然後是永貞公主投,她年齡最小,大家都盯著她,還有金泉公主手把手教她。正是熱鬧時候,清沅要身邊伺候的宮人端茶給她。

  所有人都盯著永貞公主,清沅身邊突然只剩下燕王。她心裡有一絲不自在,就聽到燕王道:「你似乎有些怕我?」

  清沅抬起眼睛,微笑著流利道:「怎麼會,殿下為人和藹,絕無可怕之處。」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
彤櫻 發表於 2024-5-2 12:44 PM

第十四章

  燕王這時候個子還沒抽起來,只比清沅高出一點。

  兩個人聲音動作都不大,四周沒人注意他們的對話。

  燕王緩緩眨了眨眼睛。清沅忽然注意到他的輪廓其實很像太子,只是最重要的眼睛不像。太子的眼睛是溫柔的。燕王不一樣,有長長的眼睫也無濟於事,遠談不上可親。

  但他突然說清沅害怕他,這才是最可怕的——她好像被看穿了一樣。

  清沅當然矢口否認,還微笑著追問了一句:「殿下何出此言?」

  燕王沒有回答,他淡漠地走開了。

  清沅擺弄著手中的箭矢,她心中飛快地轉過幾個念頭。她確實有些不安,但燕王是如何看出來的?他一直是這麼目光敏銳的麼?從前似乎並不是這樣。

  一個模模糊糊的念頭從清沅心中劃過,但那個念頭太過大膽,她不敢肯定。

  這時候永貞公主已經投完了,清沅和眾人一樣拍起手來。

  之後兩隊人又分別投了兩輪。算下來,果然燕王的準頭最好,有他在,伴讀姑娘們這一隊贏了。燕王拿頭彩。

  安平笑著問太子:「頭彩贏什麼?」

  太子想了想,向燕王道:「我選匹好馬給你做彩頭。保準比你現在那匹紫電好。」

  燕王應了,又道等馬來了,和太子一起去騎馬。

  安平讓宮人拿來幾個鐲子,給與燕王一隊的四個伴讀一人一個,笑道:「既是贏了,就該有獎品。」

  只是這四個伴讀都有,唯獨漏了許寧馨,因為她被金泉拉去了和公主縣主一隊。安平向許寧馨道:「對不住許姐姐了,你和她們一隊,輸就輸了。」

  許寧馨笑吟吟的,並不在意這一個嵌寶石的金鐲,只道:「我當然是願賭服輸,輸得心服口服。」

  安平公主只是笑笑。

  飯也吃了,游戲也做了,太子打了個哈欠,躺在榻上似乎有些倦意。大家很快就散了。只有燕王留下,準備等太子一起走。

  五個伴讀一起回去了,她們好像心有靈犀一般,一起去了最年長的葉棠嫿那裡。葉棠嫿那裡的宮女一看她們都來了,忙去把伺候其他幾個人的宮女都叫了過來。

  剛才在安平公主那裡,實在是太鬧騰了。這會兒大家都像累了一般,一時間只是坐下來喝茶。

  玉苓伸著手腕,給寧馨看公主賞賜的鐲子,寧馨讚了兩句。

  葉棠嫿說了幾句上課時候的事情,說課業並不重,又說安平公主活潑。

  許寧馨還沉浸在剛剛的興奮中。她是幾個人當中最先被公主接納的,還和太子一起玩了一會兒棋,聽葉棠嫿這麼說,她笑道:「是啊。公主都正是愛玩愛鬧的時候。還有從前聽說太子和藹,今日一見才知道是真的。」

  她們又說起剛才投壺時候的笑話。清沅也笑,但她在想的是燕王,偏偏還不能提。她看看玉苓,玉苓這時候應該也是第一次和燕王接觸,她不好冒然提起。

  她們坐了坐,寧馨,玉苓和桐兒就要回漂荷館了。清沅給棠嫿使了個眼色,棠嫿出聲叫住寧馨。

  「我有一刀好紙給你,你等一等,我讓人來取。」棠嫿留住寧馨。玉苓和桐兒就先走了。

  等室內只剩下她們三個,清沅就坐到寧馨身邊,低聲道:「好姐姐,你今天可玩瘋了!這才第一天呢!」

  寧馨知道自己今日是太過開心了些,但她沒辦法忍住,她就是這性子。棠嫿坐在另一邊也說:「是啊。在公主,還有太子面前,還是收斂些好。」

  寧馨辯道:「大家都拘謹,有什麼意思呢?縮手縮腳的,難討人喜歡。」

  清沅沒想到她會這麼說,頓時就覺得難不成寧馨還以為她和棠嫿嫉妒她不成。

  寧馨見清沅的神色,知道自己說錯了話,她忙道:「可金泉公主拖著我一起玩,我有什麼辦法。咱們進宮來,不就是陪伴公主的麼。」

  清沅道:「對,我們是來陪伴公主的,不是來討誰喜歡的。」

  棠嫿也道:「你回去定定心,還是要以課業為先。」

  寧馨這才點點頭。這時候宮女將淡緋色的紙取來了,棠嫿微笑著將紙給寧馨。不再提剛才的話。

  送走了寧馨,清沅和棠嫿又去了書房一起寫字。清沅是每天都要練字的,棠嫿陪她一起練了一會兒。

  練完了字,棠嫿還記著寧馨那事情,她嘆氣道:「寧馨要是能把我們的話聽進去就好了。」

  但人哪是那麼容易說變就變的,不吃點苦頭,恐怕都不知道改。

  棠嫿又道:「其實何止是我們說的那些呢……」

  清沅看看她,就知道她的意思。有些話,她們不好說得太深了,只能從規勸寧馨循規蹈矩說起。要往深了說,就要說到金泉公主這個人,寧馨對金泉公主還一無所知,就樂得忘乎所以了。

  今日安平公主賞賜的鐲子,顯然應該是給五個伴讀一人一個的。寧馨沒拿到,居然還不在意,只想著金泉能帶著她靠近太子。

  清沅只對棠嫿道:「看她的悟性和運氣吧。」

  晚間時候,清沅讓雲茉把那隻安平公主賞賜的鐲子收好了。她梳洗時,又細細回憶了一遍這兩天和太子,還有燕王見面的情形。

  她想來想去,只覺得自己一向得體,也許臉色略微緊張,可剛入宮時候,大家臉色不都是緊張麼。除了沒心沒肺的許寧馨。

  憑什麼燕王就看出來她在害怕他?

  清沅很清楚,上輩子可沒有這一齣。

  又過兩日,大家還是每日上午去陪公主聽論語,午後小聚。也許是把葉棠嫿和清沅的話放在心上了,寧馨這兩日克制了許多,不再由著金泉公主笑鬧了。

  一安定下來,清沅就開始有些掛念家中。她給家中寫了信,報了平安,等著母親的回信。雖然就在京中,但宮外的信遞進來,還是很慢。

  這日午後,她們在安平公主那裡,一起煮茶。安平說起太子前兩日送給燕王的馬,確實是匹神駿,她想選個天氣好些的日子,也去騎馬,尤其要試試這匹馬。

  「四哥給它改了個名字,叫飛馬。哈哈哈,太難聽了。」安平說。

  清沅一口茶差點沒嗆住。

  十幾年後的燕王,實在太出名,連馬都跟著出名。據說燕王心愛的坐騎,就叫飛馬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<br><br><br><br><br><div></div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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